第六章·硬币的两面（三）（1/2）

王都·议事厅。

十三位大臣神色各异地分坐在圆桌旁，等待着迟迟未到的皇帝陛下与王子殿下。

他们大多是上一任皇帝留下的旧臣。雷恩陛下——这位死在前线的帝王的一生十分传奇，他睿智又充满野心，在魔法与剑术上也颇有造诣，与他的外甥，现任皇帝兰道尔相比，实在是好太多。

毕竟，谁都没想到兰道尔公爵会有一天变成兰道尔陛下，包括他自己。雷恩陛下是在前线战死的，他的去世太过突然，大家对这位英明神武的陛下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国民都坚信在光明之神的庇佑之下，雷恩陛下亲征一定能赢下胜利，结束战争。

谁料亲征的第二个月，陛下被一根不知来路的毒箭射中，当场摔下马来。那是一场攻城战，最后以帝国方撤退告终，这还都是小事，最坏的情况是箭头能拔出，血能止住，陛下中的毒闻所未闻，牧师和医生们束手无策。没几天工夫，雷恩陛下就毒发身亡了。

当时战事正酣，皇后的亲哥哥，陛下最信任的卢卡斯将军就先行瞒下了这个消息，以免军心涣散，另一边，他偷偷派人通知皇后陛下，让她照顾好当时刚诞生不久的王储，以防王都之中有些人动歪心思。

卢卡斯将军没有料到的是，皇后对雷恩陛下情根深种，得知爱人已死的她，竟然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自杀——她在自己房间里放了一把火，等到皇家护卫们感到也已经无力回天。

据幸存下来的宫人说，皇后死前一直念念有词“诅咒”“血脉”“命运”之类的词，十分疯狂。至于王储，皇后当日一反常态的让奶娘和女仆都不要前去打扰，应该与她一起被烧死在了房间里。

卢卡斯将军得知妹妹与外甥的死讯悲痛欲绝，雷恩陛下逝世、皇后殉情、王储夭折的消息当时传的沸沸扬扬的，帝国可以说是陷入了极大的动荡之中。

国不可一日无君，但雷恩陛下除了与母亲一同被烧死的王储以外没有留下任何其他血脉，他甚至没有一个同父同母或者异母的兄弟姐妹，堂亲倒是有很多，有爵位有封地的四散在帝国各地，这样的事帝国历史上是没有的，所以也没有旧的规矩可以参考。

这个位置总不能这样一直空下去，但让谁来当皇帝？战争虽然快要结束，但为这事，议事大臣们犯了难，焦头烂额了好久。后来还是卢卡斯将军力压众议，跋山涉水去求教了光明教会大主教，虔诚地请示了光明神。

光明神降下了神谕，指明了方向，才从那一堆堂亲旁支里找到了现在的兰道尔陛下，当时的兰道尔公爵。

兰道尔公爵的母亲是雷恩陛下最大的一位表姐，按理说兰道尔得喊雷恩陛下一声表舅舅，但尴尬的就是这位公主嫁的太早了，兰道尔与雷恩本身没差几岁。兰道尔在自家领地长大，跟这位年纪差不多的表舅舅都没见过几面，莫名其妙地，他就被抓来当皇帝了，连同当时他那刚生下来不久的儿子亚瑟，还在襁褓里就突然有了王储的头衔。

兰道尔公爵，现在的兰道尔陛下，从来没有受过任何治国、外交、军事方面的教育。但是雷恩陛下留下了一套“即使皇帝什么都不懂国家也不至于停摆”的体制，他在任时设立了“议事大臣”制度，由大臣们分管各类国家大事，他们之间互相合作，同时也互相监督和竞争。兰道尔陛下上任后，将十二位议事大臣增加到了十三位，雷恩陛下曾规定皇室成员不得担任议事大臣，不过兰道尔觉得没这必要，大笔一挥把卢卡斯将军加上去了。

因这个议事大臣机制打下的良好基础，战争结束后帝国修生养息，总算恢复了一些旧日的繁荣热闹。不过对此，兰道尔殿下所做出的贡献并不大，虽然每周都会召开三次圆桌会议，但兰道尔并不需要做什么重大决策，他十分相信这十三位大臣，尤其是卢卡斯将军。他很少提意见，也很少说不。要说这么多年，有什么决定是他自己做的，那就只有为庆祝亚瑟王子的生日举办盛大庆典了。

与对兰道尔皇帝陛下的态度截然相反的，这十三位掌握着帝国命脉的重臣十分看好亚瑟王子。即使他在那场大病之后变得十分奇怪，议事大臣们依然十分青睐这位仿佛生来就应该当皇帝的王子殿下。从亚瑟王子十一岁开始，皇帝每一次召开圆桌会议都会把他带在身边，与没有主见，只会迎合大臣们的提案不同，亚瑟王子会十分平静地提出自己的看法，建议，无论对于民生还是经济，他都有自己的一套见解。

十三大臣中，也有人在私下交流，认为亚瑟王子一点都不像兰道尔陛下的孩子，反而更神似当年的雷恩陛下，他们也对王子的长大充满期待——传说中的没有感情，不会笑不会哭？那又有什么影响呢，也许就是这样纯粹的理性，才让亚瑟早早丢掉了幼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试想，一个如同神一般不受感情影响，明辨是非，赏罚分明，绝不偏袒也没有私心的皇帝，那肯定是个好皇帝啊！

当然，不是所有议事大臣都是这个想法，至少卢卡斯将军从小就很喜欢带点好吃的好玩的献给王子殿下，亚瑟每次都是礼貌收下，礼貌道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可是无论碰壁多少次，卢卡斯将军依然维持着对亚瑟殿下的关心。大臣中有认为卢卡斯是在作秀的，原先应该是属于自己亲外甥的位置被别人抢去的，他还能这样毫无芥蒂地对替代者好，这不是作秀吗？也有笑他在作无用功的，亚瑟王子的状态所有人都知道，指望他记得卢卡斯的好意是不可能的。大臣们等着看笑话，卢卡斯却让他们失望了。

这一套，兰道尔陛下是真的很吃。

兰道尔陛下此生没有什么别的人生目标，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能够好好的。卢卡斯对亚瑟好，他就对卢卡斯好，所以近些年，卢卡斯将军的话语权倒是越来越大了。议事大臣原先是没有排位的，不过现在要排一排的话，最晚加入的卢卡斯现在绝对是一把手。

在这个陛下与殿下同时迟到，其他大臣担忧又焦躁的场合，最先开口安抚的也是卢卡斯。

卢卡斯与已经去世的前皇后一样，有一头银灰色的头发。他与前皇后是一对双胞胎，两人长得非常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前皇后因为天生被自然元素亲近，选择了成为魔法师，她为了储存过剩的魔力，留了一头极长的长发。而卢卡斯将军，据说他完全感知不到元素力，连最简单的魔法都放不出来，他更擅长体术和剑术，因此留着十分利落的短发。

卢卡斯十分消瘦，面容英俊却凌厉，扫一眼就能把孩子吓哭（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他的眉心常年有一个深深的褶皱，一副思虑过重的样子。

他抬手让小声议论纷纷的大臣们安静下来，说：“王室管家刚刚带来的话——王子身体不适，早餐时把陛下吓了一跳，刚刚已经请御医来看过了，没什么大碍，陛下和殿下马上就到。”

事关王子殿下的身体，大臣们立刻不再碎碎念了，纷纷询问起了亚瑟是哪里不舒服，又提到庆典在即，殿下绝对要平安健康。

卢卡斯捏了捏眉心没有接话，任由他们交头接耳着，没过多久，王室管家就来通报陛下和殿下到了。

王子殿下走在最前面，他身姿挺拔，才16岁身高已经比父亲高了一大截，面无表情的样子更是为他添了几分成熟的魄力，他十分俊美，但却不会因为这一份俊美就让人轻视，正是因为如预言所说，被剥夺了一部分的情感，与亚瑟王子待得久一些，你甚至会心生恐惧，因为不管怎么想，他都不像是个“人”。

兰道尔跟在儿子的后面，亚瑟看上去面色如常，一点病态都没有，兰道尔刚刚却被儿子的一句“我感觉饱了”惊出了一头汗，现在慌慌张张的样子更像是生了病。

因为亚瑟平时就像一座冰山般纹丝不动，他流露出哪怕一点情感倾向，兰道尔都会很担心，尤其是刚才一口饭没吃却说自己饱了的情况，他会想，亚瑟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饭菜不好吃吗？还是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亚瑟平时吃东西，无论吃什么，山珍野味也好，面包浓汤也好，都是十分按部就班地在完成“吃”这个任务，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吃不好吃的评价的！

兰道尔思来想去，还是把御医喊过来了。亚瑟听话地上上下下被检查了一遍，御医都有些无语了，王子什么事都没有呀，再说了，就算有什么变化，那也是精神灵魂层面，归教会的祭司牧师管的，他也帮不上忙。

兰道尔那会儿还想去光明教会请个祭司过来，但这时候王室管家提醒了一句，卢卡斯将军他们还等着开圆桌会议呢，他才反应过来，哦，今天还有个会要开。

他看了看亚瑟不像有什么大事的样子，斟酌了一下，就先把他带过来了。卢卡斯将军虽然不会真的跟皇帝发火，但他不高兴的时候样子很吓人的。

亚瑟与兰道尔先后落座，兰道尔看了看左手边的亚瑟，又看了看右手边脸色不佳的卢卡斯，咳了一声宣布会议开始，然后就在议事大臣们的声音里放空了自己。

“我认为有必要抽调一部分军队维持庆典当天的秩序。”嗯，是卢卡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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