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2/2）
从小到大，上官无衣依靠的只有齐思音，他最渴望的，是得到齐思音的认可，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让齐思音对他展现笑容，也从未得到他一句热切的夸奖。
他这是第一次听齐思音对他说：好孩子。
可是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却觉得比从前更加恐慌，他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坠下万丈深渊。
第七日，闻瑾与上官无衣从一间房里出来，正做完早餐摆碗筷的阿青惊讶道：“咦？闻小仙师，你怎么在这里？”
闻瑾凭空在她额间轻弹一下，阿青摇摇脑袋，敛了先前的讶异，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摆下的碗筷：“怎么才三副？我再去拿一副，你们先吃吧。”
重新拿了碗筷的阿青盛好米粥，送进枯叶房内。
她在里头哄了老瞎子几句，老瞎子不听，阿青又急又躁。
而后，她气冲冲地端着碗回来了。
将原封不动的碗重重放在桌子上，阿青又急又气：“这个瞎老头，爱吃不吃。”她嘴里这么说着，眼泪却砸了下来。
几日前，上官无衣来到这里时，老瞎
子病的只剩下一把老骨头，手上腿上只剩一圈皮包骨，腰上的根根肋骨都可见。
阿青心疼啊。
没想到上官无衣这一来，也不知道是给老瞎子施了什么法，一下子生龙活虎的，又是喝酒又是吃烧鸡，没事儿就躺在院里的太师椅上哼小调，阿青一度觉得时间仿佛倒回了三十多年前，她刚被老瞎子收养那会儿。
他们祖孙俩为了生计，在江湖上浪荡奔波，老瞎子整天说着不着边的话，做着不着调的事，可是整天都很有活力。
但是，这段时间看着老瞎子这样，她的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堵得慌，她不安，她惶恐。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是仙法，爷爷已经好了。可是她骗不了自己，她强烈直觉到时间快到了。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声音：“小道士，还有另一位，你们进来一下。”
上官无衣给阿青一个眼神，让她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还有他和闻瑾在。
阿青擦掉眼泪，看着他们踏进那个房间。
房门再度被合上。
阿青靠在门板上竖着耳朵听，可是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屋内，枯叶“噗通——”一声给他们二人跪了下来：“我知道，说着些话显得我贪心，可是，这是我最后的心愿，我想了很久，眼下也只有你们能帮我了。”
“老前辈，快请起。”
上官无衣如何搀着他，枯叶都不肯起身。
枯叶固执道：“你们先听我说完，否则，我不会起身。”
上官无衣道：“枯叶前辈，有什么话先起来说，若是无衣能办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枯叶道：“我…………我…………我想去江陵。”
上官无衣已怔。
枯叶：“我知道我已经吃了珍贵的丹药，才能有这七天的快活，七天后，我会继续这样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运气好，还能再撑个一年半载。可是————可是————”
枯叶咬着牙，声音哽咽起来：“明-慧已经死了！她竟然…………她竟然一生都没再嫁，她怎么那么傻！
“明-慧她等了我一辈子，我不能再让她等下去了，我要去江陵，哪怕是死，我也想和她死在一起。”
闻瑾冷冷道：“出了苦海无涯，哪怕我与师兄带你御剑前去也要一天的时间，况且以你现在的身体能不能出苦海无涯还是个未知数。”
枯叶那双结满可怖疤痕的双眼竟然流下泪来。
闻瑾又道：“也不是没办法。”
枯叶激动道：“是何？！”
上官无衣也看向他。
闻瑾道：“除了七日续命丸，我教中还有一种奇药，乃是用不世妖花的花粉炼制而成，此药有返老还童之效，虽不能改变人的外貌，可是却能使人恢复年轻时的体力。只是…………”
上官无衣喝止他：“闻瑾！”
上官无衣如何不知道，不世妖花带有剧毒，哪怕只是花粉入药，那也只能使毒药。
枯叶道：“让他说下去。”
闻瑾看着上官无衣的脸色，没再开口。
枯叶道：“小道士，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已经活的够久了，今日过后，像我这样一个油尽灯枯的老瞎子，除了在床上等死还能做什么呢？
“我这一生辉煌过、落魄过，浮浮沉沉，历尽波折。到了我这个年纪，总是会走马灯花回顾曾经走过的路，我这一生最亏欠的人，除了爹娘，就是明-慧。若是死前能再见她一面，死也值了，你就成全了我这个心愿吧。”枯叶重重磕了
一个响头，“就当是我这个老瞎子求你了。”
“老前辈，你起来。”
老瞎子意向坚决，若是今日他们不答应，他就长跪不起。
上官无衣向闻瑾投去求救的目光，闻瑾对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我答应了，你起来吧。”
上官无衣心情复杂，可是他的确没有任何理由去干涉枯叶的决定。
枯叶还不确定般的问了好几遍：“真的吗？你————你真的答应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枯叶这才被上官无衣扶起身，坐在床畔上。
闻瑾从怀里掏出不世妖花花粉炼制的毒药，他最后一遍向枯叶确认道：“此药虽有返老还童之效，却是一枚至阴至纯的毒药，服下之后，明日便会发挥药效，药效只有三日，三日后你会浑身如被毒虫噬咬，痛苦不堪，最后七窍流血而亡，哪怕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枯叶已经下了决心，他的神色一片安详，可是拿药的时候，手指仍旧不受控制的抖动着。
在他吞下药的那一刻，上官无衣别过了头。
吞下药的枯叶却是一派淡然，过了这么多年漂泊的日子，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平静过，他的眼前已经浮现起明-慧的样子。
几十年过去，明-慧的一颦一笑，他居然记得如此清楚。
他轻轻微笑着，仿佛下一秒，就能见到明-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