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燕北(1/2)
绵延成片的薄云后,绸缎似的湛蓝天空泛着白日象牙色的光。
草原如画卷向远方铺展开去,视线所及皆是一片平整的苍翠,没有牛羊,没有牧人,没有帐篷。间或有候鸟从更北的地方飞来,不作片刻停留,继续赴往温暖的关塞以内。
——这是建国百年后的燕北塞外。
独自站在朔州城墙之上远眺的男人穿一身墨金刺绣的玄色长袍,披在身上的雪白狐皮大氅用左手拢在胸前,黑白分明,贵气逼人。
身后走近的谋士模样的中年男子被狂风吹得睁不开眼,脚步愈发小心翼翼。
他在两步距离之外停下,恭声道:“王爷,库拉族这个月送来的兵器已查点完毕送入库中,硬度较上个月又有提升。”
男人——拓北王郑钧以鼻音淡淡应了一声。
心腹又道:“今年秋猎,国君决定要来燕北。诏令已到,我们得先准备起来。”
郑钧依旧以鼻音作答,继而沉默。王爷不让告退,心腹站在原地不敢动,思来想去自己还漏说了什么王爷想听的消息。
就在他缺力的腿快要在狂风中支撑不住时,郑钧终于道:“你先下去吧。”
建国之后,所有幸存的异族被迫取汉名,受汉人的教育,移居关内,弃牧从耕。无数荒地被开垦,一座座小村庄建立起来。
同化异族的过程顺利进行,在国君眼中被视为不毛之地的燕北塞外自然无足轻重,任由掌管北方的拓北王自行处置。
而国君之所以能如此放心拓北王,只因当年郑岭在阻止他授予战死沙场的陈隼以爵位时的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样的人想必不会做出胳膊肘往外拐而有损华国利益之事。
汉人不善于利用草原。说是处置,其实这一大块土地已被荒置百年之久。
虽说大部分人不理不管,时不时也会有几个怀才之人向国君呈上篇洋洋洒洒的塞外规划企图立一番建树。起初,国君会挑几个满意的送去让拓北王参考参考,但无一不是石沉大海。久而久之,国君也就和拓北王一样无视了这些人。
远方飘来乌云蔽日,要变天了。
郑钧下了城墙,穿过新开垦的田地,往营帐走去。路上被一个瞳色较汉人稍浅的男孩冒冒失失撞在胸口,男孩睁大眼睛抬头看他,想要道歉,却被那强大的气场压迫得发不出声。
贴身侍卫拔刀朝男孩怒目相向,郑钧轻轻压住了他握刀柄的手。
如今还能从瞳色上辨识出血脉的,只有被历代拓北王庇护至今而得以族内通婚生子的库拉族人。郑钧的心头像被人以双指轻轻一捏,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麻。
侍卫识趣地收刀,退后一步。郑钧揉了揉男孩的头发,又看了眼不远处躲在树后不敢靠近的男孩的玩伴,冰封似的脸居然渐渐升温,最后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
“小心点。”郑钧说,“你们可是库拉族传承的薪火。”
身边的汉人小孩多数都在家里学手艺和耕地之术,即使念书也少有先生指点。库拉族的男孩在拓北王的安排下,却得以在八岁进入专为他们设立的学堂,接受专门的教育。这是男孩唯一切身体会到的部族优越感,让他隐约明白自己身为库拉族人,和汉人是不一样的。
郑钧的气场柔和下来后,男孩不再害怕,或许还有点游牧民族争强好胜的天性使然,听了这话后立即骄傲地回答:“我们懂的可比汉人多多了,库拉族的兴盛指日可待!”
郑钧又揉他的头发,耐心道:“库拉族不能毁在汉人手里,但也要与汉人和平共处。求同存异方为正道。”
最后一句话太深奥,第一句话直白却不明所以,男孩只听懂了中间一句,于是答道:“汉人不来欺负我,我就不会主动揍他们。《论语》有云,礼之用,和为贵!”这是昨天才学到的句子,他马上就拿来活学活用。
郑钧道:“嗯,很好。继续玩去吧。”
男孩离开后,侍卫忍不住嘀咕道:“这小兔崽子,还真敢说比我们汉人厉害,也不看看现在苟活在谁的统治之下。”
刚表露出的少许暖意随着男孩一同跑远,郑钧冷然道:“汉人是靠的谁才确立了统治的地位?当真糊涂。”
回营帐的一路上,侍卫不敢再言,但心里止不住疑惑,汉人是靠谁灭了化外之邦?难道不是我们自己骁勇无上的军队?
秋猎不是小事,国君既然定了要来燕北,自当准备万全。
郑钧不知最近又有哪个多事之人在国君耳边提起燕北,心里明白这么个突然的决定必然是冲着塞外之地。
还有一个麻烦事便是库拉族的存在,绝不能被京城来的人察觉出丁点蛛丝马迹。
钟鞠已经在地图上圈出了适合围猎的几块地方,和方眠山坐在帐中对着地图指指画画。郑钧迟迟未归,两人东扯西扯,从秋猎讨论到这一个月来少了黎徵的无趣生活,直至帐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王爷怎么还没回来?”钟鞠皱眉问。
“估计有什么事耽搁了吧,怎么?”方眠山随口道,“雨季还没过去啊。”
“我近来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营帐的门被猛地打开,郑钧疾步走进,头发和大氅上沾了几粒灰尘般的雨珠。他刚进来,大雨便“哗”地倾盆倒下。
郑钧脱下大氅,坐下后问道:“在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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