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老人与海（1/2）
梦里, 方一晴看见一片湛蓝的海。
她只见过一次海。那时候的她还是孩子，不明白眼前浩瀚无边的水意味着什么。周围到处都是游客，她被母亲牵着在浅滩上漫步。海浪每每涌上沙滩，哗啦啦的海浪声便盖过人声的喧嚣。
明明海对她而言只是一次幼时的记忆，却不知为何，当她看见梦里的这片海时，心底弥漫起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情绪。那种情绪是什么？
——平静, 平静中带着一丝冲动，冲动中容纳着一分克制, 然而克制的原因却令她悲伤。
为什么而悲伤，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想从这片海中得到些什么。
“夏深，你就是这样照顾晴晴的？”
游弋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将熟睡中的方一晴惊醒。
她疲惫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靠在夏深的怀中睡着了。
“你又来找茬？”夏深在说话，胸腔震动, 中气十足。
“晴晴要在这里等，你不知道去别处找些衣物毯子？”
“后边的屋子里有个怪脾气的老头，放她一个人在这里你能安心？”
方一晴看见游弋揉了揉太阳穴，他紧锁眉头，说：“我真是气糊涂了……”
“你来做什么？”夏深没好气地问。
游弋没理会他，对方一晴说：“晴晴, 走了, 你继续在这里等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今早我们收到一些消息, 你如果想要帮助这位老人，不如换一种方式。”
游弋的脖颈上缠着一圈绷带，绷带边缘露出些许青紫色。方一晴疑惑地看着游弋，游弋叹了口气：“昨晚前后有十多艘科考船驶入禁海，这位老人只来得及用同样的方式送走一部分船，剩下的两艘科考船有幸记录下禁海上发生的事情。他们说在海中不仅看到了海神，还看见一只海怪，海神在与海怪搏斗，我想这就是禁海上的秘密。”
方一晴因为吃惊微微张开口。
游弋看向宅院，神色隐晦：“即使你把他等出来，也没有任何结果。”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哑巴。”
————
方一晴和夏深跟随游弋回到豪宅，这一次，杜晨居然出现在会客室中。
他看上去状态很差，眼白充血，黑眼圈肉眼可见。方一晴总觉得杜晨瘦了不少，他的脸颊看起来向内凹陷，原本在采访视频中的神采飞扬消失殆尽，整个人显得阴霾而颓废。
“不用理他。”游弋打断方一晴的胡思乱想。
众人依次落座，随后有人在大屏幕上播放了几段视频。
视频中的画面摇晃得厉害，看得出风浪有多么可怕。
方一晴伸长脖子睁大眼，努力分辨画面中那些模糊不清的影子都是些什么。
她看到人影在镜头前走来走去，镜头突然掉落在地，一片漆黑。
没多久有人捡起镜头，摇摇晃晃登到船的高处。这个人将镜头对准漆黑一片的海面，方一晴看到飓风的中心，一个犹如高山般的黑影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中纹丝不动地飘浮着。
黑影只在海面露出一个顶端，但仅是一个顶端便让人感到十足的压迫感。
有人在尖叫，方一晴看到镜头画面快速移动，拍摄下离船不远处的海面上正在发生的事情。
接近五米宽的黑色圆柱体自海底缓慢伸出，圆柱体柔软又壮硕，像巨型章鱼的爪子。
这只爪子突然对着镜头抽了下去，似乎想将整艘船拦腰折断。
就在这时，海浪好似活了一般，将船匆忙卷到一旁，避免了惨剧的发生。拿着镜头的人因为船体的剧烈摇晃摔倒在地，但很快他又爬了起来，继续记录海面上发生的一切。
镜头中出现了方一晴见过的那位海神，对方周身不再有光茫溢散。他像一个虚影，用手中的三叉戟重重切断了正在袭击船体的触手。很快虚影凭空消失，而船被海水带着飞速向外围退出。
之后镜头里的画面稳定下来，船被海浪越推越远，那夸张的一切也渐渐消失。
镜头的最后是甲板上的情况，有人双膝跪地面朝着大海，抱着头不住地喊着：“My God!My God!……”似乎无法消化刚才的所见所闻。
另一组画面和这一组画面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方一晴从另一个角度看见了海中的怪物。怪物行动迟缓，但在海上，船只在行动迟缓的它的面前，像一只慌张逃窜的蚂蚁般无能为力。这艘船也很快被海浪拖离了暴风眼的中心，从画面中可以看到海神正在与这只怪物缠斗。
播放录像的工作人员用双手抹了一把脸，震惊地看着最后的画面：“没想到传闻是真的！”
知道内情的众人没有说话，游弋遣退众人，给何欣示意。
何欣离开后没多久，带着一位老人来到会客室。
老人看起来过得不错，两个脸颊上的肉圆圆地凸出，像松鼠一样。他是当地人，有着当地人典型的棕黑色皮肤，只有手上和眼角能看到许多皱纹，证明他年岁已大。
看到会客室内坐着的一行人，老人有些畏惧。他恭敬地鞠了个躬，说起当地语言。
一同前来的翻译也开始进行同声传译——
“各位老爷小姐们好，我是巴贝罗。”
何欣让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主动端上茶点：“请您将刚才与我说的对他们复述一遍。”
老人点了点头：“各位老爷和小姐们是想了解阿莱桑德罗的过去吧？我和他从小一块长大，这个老家伙就是个老顽固！愣头青！他曾经害死了我们村里最美丽的姑娘！”
老人说到这里时，表情出离愤怒，不像是作假。
何欣安抚老人，示意他继续往后说。
“阿莱桑德罗……说起来他的命也很苦。我们小时候大多吃不饱肚子，从海中打上来的鱼几乎都卖给了商人，用来缴纳高额的税收。我们村子所在的地方是现在的老城区，他家离我家只隔着一户，这一户住着村里最美丽的女孩——费德丽卡。
“她像高山上的普罗花一般娇艳，只要她走出门，村里同龄的少年们都会想要藏在她必经的道路上偷偷张望。阿莱桑德罗也和我们一样，他最在意的就是他美丽的邻居费德丽卡。
“阿莱桑德罗的父母很早前在海难中去世了，家里只剩下腿脚不便的爷爷。他是个天生的哑巴，连猫叫声都发不出来，听说海难发生的时候他也在渔船上，他家残破的渔船载着他回到码头后就沉了底，大家都说他得到了海神的庇护才活了下来。他那时候五岁大，又不会说话，经历过海难后，人变得有些痴傻。如果不是费德丽卡可怜他，时常找他说话，他或许会一直痴痴傻傻下去。”
老人说到这里，抽了下鼻子：“我倒宁愿他一辈子痴傻，至少他不会害死费德丽卡。她是个多么美好的人，只要能帮她打一次水，我就能在村里炫耀一周。费德丽卡家因为和阿莱桑德罗家是邻居，在阿莱桑德罗的父母过世后，祖孙两一直由费德丽卡家照顾，直到阿莱桑德罗十一岁那年……
“有一天晚上，阿莱桑德罗偷偷开走费德丽卡家的渔船，待第二天清晨所有人都在找他时，他拉着满满一船鱼出现在码头上。我还记得所有人都在说这件事，不过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只是一个巧合。听说鱼群很活跃，不止他，连隔壁村的渔船都满载而归。
“他靠着这一船鱼证明了自己的实力，费德丽卡家借给他一艘小渔船，让他去打鱼维持生计。后来他再也没有打到过那么多鱼，但作为一个孩子，他的确要比同龄的我们更懂大海。”
“我总怀疑是不是这一船鱼让阿莱桑德罗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向来只和费德丽卡交流，他们两人似乎有什么沟通的手段，只要他开始比划，费德丽卡总能很快明白他的意思。除了费德丽卡，他没有别的朋友，我曾经试图和他搭话，他很快转身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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