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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夸》(另外短篇,无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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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奇古怪/年上/BE

*在这个资源稀缺的国度,平凡人忍受着平凡的痛苦。*

一.

程又颐重新搬回那座房子。

他进屋的时候,江木通正在翻阅一本足足有半截食指厚的金融杂志,他背影极暗,像让窗外阳光锁起来了。程又颐瞧得入神,以致发现江木通走到面前时,本能露了笑。

江木通也许在问他为什麽要来,他不听不答,抱着行李箱往卧室走——滚轮在下地铁时不幸卡在感应门缝隙里,他不过轻轻一拽,轮子就和箱身分了家。他一路半推半抱的,手早麻了。

江木通惯会收拾东西的,程又颐在卧室里站了好一会儿才进去,勉强把自己的衣服压进衣柜里。江木通换了一个衣柜,可能是嫌原先的太大,他原本衣服就不多,东凑西凑得也只能挂满一半。于是干脆换了只小的,刚好一人份,现在加上程又颐,显得格外狭窄逼仄。

可程又颐不管,他掩在敞开的半扇衣柜门后,看不见江木通,帽子一拉捂住了耳朵。

挂完最后一件外套,江木通走了。

程又颐不看这间陌生的卧室全貌,跟着出去,见江木通在榨果汁。他切开三个橙子,轰隆响动后递来一杯橙汁:“烧水器坏了,家里也没有饮料,橙汁可以吗?”

程又颐没有接,反而退后一步,他觉得自己实在是装腔作势:“我不爱喝橙汁。”

江木通似乎没料到他改了喜好,抱歉一笑收回杯子,自己喝了一口。程又颐没讨到好处,话就说不下去了,他走到之前江木通坐的位置,把那本杂志捧起来,好像看得专注。好像。他是想投入的,可阳光不许,它拉着风一起漂浮,半天叫他看不进半个字。

又颐。江木通在背后喊他,递来一杯水。

“最后一瓶矿泉水了,放的时间有点长,不知道味道会不会奇怪。”他笑着,要程又颐伸手,固执地贯彻着他的待客之道。

程又颐记得的,江木通曾经教他说不管是谁,无论何时造访,主客界限都应该分明,客人要的主人尽力满足,放到现在,该是客人的水主人必须提供。他一向好学,记忆力求知欲从不落人后,因此他从从容容,当着江木通的面,让那杯冷水在嘴唇边试探一润。

江木通没有问程又颐怎麽心血来潮要搬来住,他只是在叫餐时多叫了份饭,夜晚洗漱取了新的牙具,又把备用被褥搬了出来。

他在客厅沙发上铺好被子,朝站在卧室门边的客人说:“沙发有点儿挤,你大概睡不惯,还是我睡吧。床上我给你放了新被子,应该没什麽味道。”他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嘱咐晚上睡觉记得锁门,然后摁灭灯,说了晚安。

江木通是睡得很快很熟的,但一当迷糊察觉有人在触摸自己额头时,也能醒得很快。

微弱灯光下,他慷慨款待的客人趴在沙发边,看神情似乎对他贴着胶布的额角很有兴趣。被毯遮住嘴唇,有一些毛绒的线头夹在唇舌上,但江木通顾不着,说来旖旎,他忙于抵挡客人突如其来的亲吻。

又颐。他又喊他,可他制止的手段太过温柔,客人冰冷的吻还是掉了下来。

察觉程又颐的战栗,江木通确定了,这是客人给他的报酬,回报他的底线清明。

二,

之前江木通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消息没几天就传遍整个朋友圈,医生诊断他一时不察的原因是药物过量,导致官能麻痹,有神经官能症的先兆。

年迈的老教授推着眼镜,拿笔在他腿上一敲:“吃的药全要交出来,哪有人把药当饭吃的,就算压力大也不是这麽个解决法。”老教授语重心长,和一边忧心忡忡的江莘把话说得很死,要再这麽吃下去,江木通半条命就没了。

江莘听话得很,摁着江木通的脑袋要他保证每天和自己通话一次,药不准吃了,剂量都得颠来倒去背得烂熟才放心。

江木通怕她招惹,争取把每日通话改成短信联系,但允许她偶尔来家里视察一次。

近一个月,江木通都乖乖照做,失眠得再严重也没有吃一粒药,可江莘还是不放心,她好容易从两天一查减成三天一查,却没想到拉开门见到的第一张脸会是程又颐。

江木通不在家——江莘气愤又庆幸他不在家——她把程又颐的东西全部丢出去,在楼道间声嘶力竭地让他滚。程又颐还穿着棉拖,蓝色条纹的,江莘在江木通脚上看过千万遍。

她从来没有这麽反胃过,拉着程又颐的衣领叫他去死。

“为什麽总是你?为什麽总是你?”她好用力地撕扯他的皮肉,一不留神沾得指缝间都是。

程又颐视线拽歪时还在想,为什麽人会有质量,成形便是疼痛,如果从楼梯上滚下去,滚过几级台阶,疼痛就乘以几倍。他躺在那片水泥地上,看着那只中途离队的蓝色棉拖慢慢追下来,让他一把抓住,才能没从脏兮兮变成黑魆魆。

江莘站在高高的半层楼上,模糊不清的脸让程又颐想起好久好久以前的一次。

程又颐印象里,江莘一直都是凶巴巴的,她泼辣直率,爱憎分明,和江木通半点不像。比如她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大病初醒的江木通还喜欢不喜欢前任,程又颐想江木通愿意回答,是因为他从来不肯留给别人疑问。

江木通说喜欢的,他指着脑袋说这里喜欢。让前任多喜欢的回答。接着他指指胸口,又敲一敲,发现那里咚咚的,于是就笑了,说可是这里没有。

很不巧,程又颐就是那位前任。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人的脑袋和心是可以分开计算的。很难说江木通脑袋里藏着十分喜欢,算到头了,勉强挣出六分,那心里头就该是零分——他思索许久,实在想不出比零还要小的数字,江木通没教过他这点。

不过人总是贪心怪物,尝到甜头就忍不出噬咬更多。

程又颐被抱起来,他的手窝在江木通的脖颈里,呼吸的是他嘴边急促失措的空气,他就开始贪心了,想着过了这一秒,也许零就要被抹了,后来者高它一小头,是零点一,零点二,或者零点零一,零点零二也好。

江木通的心口跳得好快,程又颐贴着细听,掰手指盘算零点零零一,零点零零二,零点零零三……

三.

江莘哭着跑走。

她把程又颐从江木通的背上拉下来,眼泪淌了满下巴,骂他不要脸,厚脸皮,仿佛事到如今她只有这几句话好说,又在江木通的阻拦声中调转枪头,斥他不知悔改,早晚自作自受。

程又颐天马行空地想,江莘就像是极端个人主义的侠客,正在竭力帮助江木通把他深陷泥潭的双足拔出来,却没想到先放弃的是江木通,因此她失了风度,无意识地铺开了焦虑。

程又颐被放在沙发上,侧靠着头看江木通把门外的东西一件件收进来,再和其他看热闹的住户道过歉才进屋。他在鞋架上搜寻一圈,最后在程又颐怀里找到那只拖鞋,他没有再穿,而是拆了垃圾袋,把那两只拖鞋丢进去,打结成袋。

江木通打的结一直很漂亮,也很牢固,很适合夸奖,但程又颐没瞧见,他睡着了,睡得天昏地暗,眉毛也垂下来。

恶战是很消耗体力的,程又颐醒来,四肢都像让人折断过,动弹不得,只好笔挺仰躺在床上,瞧着灯发呆,受着冷意呼呼地钻。

这时他听到江木通的声音,他在打电话,语气很轻松,说没关系。

没关系。

是这样的,江木通很爱说这句话,就连分手那天都没能例外。

那天他站在程又颐买的秋千椅旁,把小桌上的果皮垃圾一些些收紧垃圾娄,过后叹口气,朝他说:“没关系。你走吧。”当时他也正在把垃圾袋打结,阳光底下晃得发晕。

程又颐从来都是不怎麽服管教的,他跋扈骄纵,只是习惯在江木通面前低一口气,他敬爱他,也听他的话,因此走得头也不回,最后一次也安安静静。

没多久江木通进屋来,把一双新拖鞋放到床边。

他低垂的眼睫吸引程又颐,好奇怪,他左眼皮上多了一颗痣,右眼皮上也有,两只眼皮上都有,鼻尖也有,鼻梁还有。

江木通脸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痣让程又颐一度怀疑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人,他剃短的圆寸很陌生,翘起的嘴唇很陌生,连手都是陌生的。

可这个陌生人会说没关系,程又颐知道只有江木通才最爱说没关系,会说没关系的人一定是江木通。

可他拿捏不准自己怎麽就喊叫起来,很害怕的样子,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好像只是为了听江木通不停地回答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才好以此来证明眼前这人还是江木通似的。

他恐吓自己:如果江木通都不是江木通了。

后来程又颐累了,他倒在枕被里小声地呼吸,梦着飘着,想起了江木通。

梦里的江木通说:在这个资源稀缺的国度,平凡人忍受着平凡的痛苦。

不知道说给谁听。

四.

程又颐没有身份地在江木通的房子里住了下来。

江木通已经毕业近两年,工作繁忙,几乎天天都有会要开,程又颐每天坐四站地铁去学校上课自习,之前托导师订的研究生宿舍已经不再去,偶然一次回去拿遗漏的东西,发现那张床早让上铺同学占据,摆着专业书若干。

出宿舍楼时撞见踱步而来的老教授,教授一推眼镜,把程又颐喊住了。

程又颐被带去办公室,老教授忙着好一阵摸索,才从一堆研究材料里翻出一封纸质信封。教授笑呵呵的,让他把手摊开,把信交出去。

是介绍信,上个月他托老教授写的,原本不怎麽抱希望,教授忙着项目并没有太多空余时间,却没想到今天成稿就拿到手了。

老教授和程又颐有些渊源,他在忙前一个项目时,受过程又颐父母的投资帮助,虽说这不过只是这对父母为了给孩子铺平人际社交的康庄大道,对受惠的人来说却是实该报答的。

“学得怎麽样了?”老教授问他,“你从去年就开始准备,可不要前功尽弃。”

程又颐低头盯着那封信,半晌点点头,说我知道的。

江木通又坐四站地铁回去,巧的是今天江木通公司聚餐,地点就定在老总家里,他一打开门,屋里氤氲的热气便直冲而来。他让热气冲昏了头,隐约听到有人倒吸凉气,有人看似小声实则响亮地议论着“程又颐”,有人在喊厨房的江木通,他们似乎都惊讶异常。

程又颐以为自己等不到江木通救场,他突然之间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无所适从,如果在以前,他一定会转头就跑的,百分之百。

可这次没有。

他垂着眼关门换鞋,走过江木通和客厅,在一片热气中消失于门后,却靠着墙僵直站立,半天再动不了一下。

门外有人吼叫着江木通吃回头草:“他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抛弃你,你都忘了?人家是要出国读研究生的,就算家里破产了都是小少爷,你知不知道呀江木通?”

一人喊着,众人附和,他们大多认识程又颐,见过他高傲冷脸,在狭窄脏乱的临时工作室里出入,也改不了身上的富家子气味。更清楚他曾在江木通创业失败,浑身上下只有两张五元纸币时转头就走。他们说程又颐是天之骄子,恶俗起来随手一扔就是一沓红纸币,因此他的脾气冷硬、盛气凌人显得也算合情合理。

所有人都说,程又颐就是一只升到半空的热气球,漂亮得很,现在已经爆炸了。

但也让这些人不明白,曾经消颓绝望过的江木通却像失了智似的重走了不归路,好似他喝的酒,吃的药,摔的跤从来没有教过他拒绝,他做惯了教学的老师,一旦被人教训,却像天生缺陷的孩童一样栽回绊过自己的坑里。

程又颐听到江木通在笑:“只是朋友。他可能学校不方便,我不好问,暂时住着罢了。你们也不要去问他,挺不礼貌的。”

程又颐懂了,这是客人不该听的,他该捂上耳朵。于是他抬起手,却是捂住嘴唇,几乎要把呼吸都掐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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