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另外短篇,无关《》)(1/2)
*伪父子/年下/瞎写的/超短篇
*心似刀割 总算醒觉 胜地难闭幕
失去感觉 失去知觉 我尚有躯壳*
(《地尽头》 FR.关淑怡)
*是向境之的不可向迩*
一.《红》
向迩下个月结婚的喜讯,是陈森在天华郑总女儿的周岁宴上公之于众的。
他抢了司仪的位置,脸朝我这边,像在征询我的意见。和他一样看着我的还有这家宴厅里所有的名家名人,他们可能觉得奇怪,怎麽我儿子结婚,竟然轮到我经纪人来通知。
我不好表现得过分,只好朝郑总举杯道歉,示意陈森是喝多了才做出这样类似闹场的行为。郑总好气度,收起女儿抓周的东西,捡酒含笑回应,脸色却分明沉了下来。
下宴会,陈森步子迈得发飘,我和侍应生托都托不住,虞述提着裙子从背后小跑过来,边跑边喊我的名字。
虞述,她是个漂亮姑娘,半点看不出生育过两个孩子。早前媒体调侃我们分手实在正确,万幸我送她自由,才能让她嫁给天华郑总,养了十年不见老,举手投足还是少女情态。
而我自三年前随电视台去草原拍了一部野生动物纪录片,回来新闻标题的形容就是“苍老十岁”。
原本虞述年长我三岁,现在看来我更像兄长。
宴厅外飘着蒙蒙细雨,她把裙摆往里撩了撩:“陈森还好吧?刚才太突然了,老郑还问我怎麽一时没看住,他就跑台上去了。”她笑了一笑,眼角有皱纹,“不过说起来,向迩结婚是真的吗?怎麽之前也没听你提起过,他都在外面工作这麽久了,现在该有二十六七岁了吧。”
我一想大概是的。但事实上自从向迩读大学之后他就搬走了,前两年偶尔会回家一趟,后来就不了,只不过我不定期会收到夹着一张话剧票的空白信封。由于担忧安全问题,我从来没有按时去过,想来那票是有人恶作剧,我没有收到通知,也没有催促。
“应该是的,到时请你捧场。”
虞述笑得温柔极了:“一定。”
话已出口,回去路上我开始考虑请柬的款式和颜色,怎样才不至于显得向家人太寒酸。我着实想得头疼,问陈森,我一向有问题就问他,往常他勉强可以说不厌其烦,这回却不,他扒着窗吃风大笑,问我:“关你什麽事?”
2.
我原以为向迩准备结婚的消息,对我仅需要告知,到那天陈森转述礼堂地址,我可以从善如流地换上卧室中央那套熨烫服帖的黑色西装,皮鞋就选鞋架第一层的那双,不需要很久,或许十分钟就可以。
为的那一天尽量减少时间,我半夜睡不着觉,把所有的正装都捡出来。
挑挑丢丢的,只剩两条,一件是前年参加国外颁奖礼,提名最佳男配的装束,至于另一件,我翻看内外,上审下查的,没认出来,上身效果也很陌生。而且它是放在礼盒里,衣帽间最角落的最底层,我没有印象自己是什麽时候把它塞进去的。
后来斟酌再三,还是决定礼盒那套。理由是它的贴身度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像是贴着我的皮肉裁剪,我奇怪设计这件正装的人是怎麽用尺寸丈量的,不过人外有人,这世上总少不了奇迹。
我把这件礼盒正装挂在床对面,第二天一睁眼就能看见。煮鸡蛋的时候我还在思虑这件黑西装要怎麽搭配才能显得庄重沉稳一些,甚至门铃响了,我第一反应希望来人是能够给我一些建议的贵客。
很幸运,他是。
3.
我大约有六年时间没见过向迩。
他大学去的首都,学习和社交都处理得不错,大二下就出国了。他签名之前特意电话通知我,问我同不同意他走。我当然是点头的,没有一个父亲希望自己的孩子停滞不前,于是我耐心地对他解释,我告诉他每个人的人生都只有这麽几十年,拘囿于一时一处的观点做法都太过蠢笨。
“所以,你得走。”我的劝告终止。
向迩很专注,他听完我这段站在父亲制高点的说教,如往常那样笑了一声,我听见电话附近有年轻人嬉笑的动静,他也许站在人群中,要融不融地隔绝了我即将出口的试探,我想问他今年元旦回不回家。
向迩说:“我知道了爸爸,那再见。”
应该是不回的。
再接着,我从陈森嘴里听说,名额确定后没过多久向迩就出去了,一算时间,大概在那通电话的一个月之后。
万万没想到,我以自己肤浅单薄的人生经验竟然真的让向迩选对了路。他在这条路上发足狂奔,我在起点的路边四处张望也瞧不见他的背影,等到汗流浃背头晕目眩时,他来了,我才知道这次再见有我无望等待的功劳——他已经跑完全程,这次是特意走回起点来见我一面的。
向迩的未婚妻子文宁是个美人,听说还是他同学院的学姐,主修心理学。
看得出来,向迩很照顾她,一举一动都要问过她才去做。我很难想象向迩这样一个孤僻的小孩最初是怎麽主动接触她的,想来必然是很喜欢很心仪,才会摒除自己鲁莽的偏执,敞开唯一柔软的肚皮,以求她的喜爱。
文宁把烫手的水杯递给向迩,转过头来和我说话,她笑得很温柔,举手投足也都很端庄。她喊我向先生,以一种上级通知下属的口吻告诉我:“我们的婚期定在下周六,我希望您能出席。”
我是意外的,意外这句话居然不是向迩告诉我,而是她。
4.
向迩和文宁待的时间不长,临走前文宁祝贺我最近新片票房可观,她做足准备,一语夸我饰演的盲人推拿师很出彩,我当然十分感谢,并且自然而然地将视线投向站在一边的向迩。
我用眼神询问他:你不准备说些什麽?
向迩一直都笑着,眉目间很英气,不再有半点稚嫩和阴暗。他似乎没看懂我的问题,扶着文宁走了。他坐驾驶位,降下车窗朝我一笑:“再见,爸爸。”
去哪儿再见?我甚至不知道他回国之后住在哪里。
傍晚陈森过来,他拿了一堆本子丢在桌上,先甩掉两本贺岁的商业片,再扔走几本恶俗爱情片,挑挑拣拣的,剩下两三本摊在桌上,一本还没写完。
“邢导的,说是忙着给你看一看,只写了一半。”
有点印象,前两天我们在饭局上碰见过,这饭局为的给一位最近被提名从.政的老前辈祝贺,阵仗刻意没摆大,包厢里两桌,邢易刚好坐我旁边。
他喝了酒就大舌头,跟我絮叨他最近在忙的本子,絮叨絮叨着就神秘起来。
“我姑父,你知道吧?他被革啦,为啥?”他拉着我胳膊,一下连着打了几个酒嗝,“他搞小男孩儿,就那些屁股和脸一样漂亮,一样嫩的小男孩儿!被人举报抓着了,抓着那会儿两人还嘴对嘴吃葡萄呢。那小孩儿还和你搭过戏,就那个,那个,姓周的。”
这太秘辛了,我不敢多听,忙着打转儿叫他闭嘴。
可邢易哪是这麽好打发的人,他拼命找出一点儿能引起我共鸣的理由:“那个小周,好像还和你儿子一样大啊。”
有人耳尖听见向迩,当即笑开了:“说是快结婚了?你说,这小孩儿长这麽快,不就说明我们都老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向迩穿着学校制服,拦着向境之要帮他喝酒的样子,人小鬼大的,特有派头。”
我想起来了,那时候向迩才读高中,说是担心我聚会太多要把胃喝得穿孔,正跟在后面。没成年,他也不好说叔叔伯伯不要喝酒,只是仰脖子瞧着。一成年,他理所当然地摸了杯子一口闷,笑得脸红扑扑,说实在不是他自作主张,主要是我爸爸胃不好,不能多喝酒的。
他不喜欢应酬,这时候却八面玲珑。
我在背后站着,只能看见他的后脑,看不到他神情的一丝一毫。
5.
向迩的婚期很快降临,他们没有大肆铺张,只在自己家里请了一顿饭,客人有他们校友,朋友,亲戚。因为文宁是孤儿,她的亲友来得很少。
但叫我最惊讶的,却是出现在别墅庭院的虞述。她身穿红色鱼尾礼裙,掩嘴问我她是否着装过于庄重,很无奈的是我也同样思考着这一点,黑西装和红礼裙的我们在一众年轻人之间显得格格不入,或许还能说有一点尴尬浮夸。
陈森在庭院帮文宁浇花,虞述和我一起站在玻璃窗后观看,好半天她忽然说:“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她说的是文宁,“结婚这天,还有心情浇花,脸上也不见得多开心,不奇怪吗?”
可能是奇怪的。但作为新郎父亲,和前任在这里谈论“新娘是不是奇怪”的事,想来才是更奇怪。
正餐开始,向迩举杯致辞,他身边坐着文宁,他的手搭在她肩膀上,稍微一动能碰到她精致的耳环。
他声音变得挺厉害,这是我听他说“文宁已经怀孕三个月”时唯一的想法。
仔细算来,向迩开始变声是在初二。那是他开始蜕变的时期,但很可惜,那也是我事业和人生的第二个低谷期。
被偷拍的当天下午,由于价格没谈拢,新闻飘红的前三条都是“向境之脚踏两只船,疑似和虞述复合”。加上正准备合作的一个导演吸.毒被抓,连着全组都被抓去尿检,结果阴性也阻止不了谣言的流传。家门口记者堵成长街,我焦头烂额,根本顾不着向迩。
更巧的是那段时间他们学校办了一个农庄野营,公车到半路遭遇大雨滑坡,电话打到我那里的时候我正在拍摄客串的一场谍战戏,陈森说所有人都生死未卜,我被枪打中胸口,血包喷涌而出,导演喊卡。
过会儿陈森面露喜色,他说搜救队到了,人都在。我一条过了那场中枪戏。
可是,向迩不在,他脱离队伍了。替身用劲过猛,我的胳膊被生生扭了一百八十度,导演没有喊卡,我该继续,可胳膊实在太疼了,抬也抬不起来。
“找到了,他被山脚的一个老太太救上了,只磕伤点皮,没大碍。”这是陈森的最后结论。
我的胳膊勉强算被掰回原位,坐在车上往农庄禁戒区开,我对陈森开玩笑说影视城的医生技术还不错,至少能让我用这只手朝向迩脸上甩了一个巴掌。
“你想走,你要离开我是不是?”大概是气昏了头,我当着所有人的面,这麽质问我的儿子。
二.白
1.
我第一次见向迩,他七岁,我二十四。
那时他站在一众孩子的末端,身上是裁剪的汗衫,领口轻轻一动就会滑下肩膀,没法了,他只能一手抓着衣领,一手让修女拉着。我注意到他倒不是因为他生得好看,毕竟这家孤儿院多的是招人喜欢的童稚面庞,而我会绕过所有人走到他的背后,单纯是觉得他太奇怪了。
为了欢迎我和陈森两位资助人,孩子们都穿上统一的蓝白色衣服,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笑容,我猜想,大概是修女同他们说了今天我会带一个小朋友回家的秘密。
放眼望去的蓝白清新透亮,正衬得夏日清爽,可夏中掺着初秋,我走去,欣赏独他那份的橙黄,实在耀眼夺目。
我最终对修女说,我准备带走小九。
九是小孩的编号,因为他是第九个成为孤儿的。其实他们有给他取名字,姓李,具体叫什麽我没有认真听,想着总不会太好。住在这座酷似教堂的建筑里的人都希望所有孩子能相亲相爱,他们统一姓,名往往只有一字之差,这让我觉得当初的向迩只是附和着这种制度存活的。
他是李xx,但反过来,李xx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小十,十一,十二。
我牵着小九回家,我让他坐在腿上,和陈森打招呼。他那时就很乖,靠着我喊陈森叔叔,到家更是正经端坐,耳不听眼不动,专注认真得很。
陈森撩拨他没几句就跑进小卧室和我抱怨,忽然大胆假设小九会不会是自闭症。他言语含糊,但我知道他的意思,从孤儿院出来的小孩大多有些心理问题,小九表面乖巧听话,实则社交闭塞,可能不好相处。
这句判词出自陈森,后来护着向迩不让我教训的也是他。偶尔我也纳闷,陈森对向迩宠得过头,两人有数不清的悄悄话要背着我说,他们怎麽就能玩得这样好。
向迩是听我的话,最听,只听,他的悄悄话也曾在深夜对我的耳朵倾诉,可不知什麽时候,他不再说“爸爸我们聊聊天好吗”,归结原因,也许是因为我扇他的那一耳光。
我很难捋清当时自己的念头,只觉得心尖让火炙烤,火焰越烧越高,我闻见刺鼻的焦味,滚热的血液浇过全身,手脚都在发抖。
我知道,向迩丢了带定位的手机,他的书包里塞着证件和一沓现金,脱离队伍不是无意,更不是调皮,而是因为他要走,他要往山下走,那地方再有几千米就是火车站,他是准备离开的,我都知道。
2.
这婚宴说是婚宴,实则平凡朴实得像回聚餐。
虞述受不住一群年轻孩子一本正经谈论的新技术新法案,眼神示意我出去透气。我们端着两杯热饮,就着户外湿冷的空气长长叹息,虞述常说她老了,故意眯起眼睛叫我看她越发深刻的皱纹。她才不想听恭维话,只说自己的脸和钱抗衡,马上就快胜利了。
我不会讨巧逗她开心,在一起那会儿说不了,现下更不可能说。
虞述却是不在意的,她向来直率坦诚,看着屋内灯火通明,陈森忙着启瓶倒酒,没人注意到我们两个年长者先一步退了场。
“真快呀,向迩也结婚,要当爸爸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时复合,我去你家里,向迩特别生气那次?”她侧头看来,皱纹清晰,“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那时候你答应我再试一次,是不是出于想给向迩找个妈妈的原因?”
我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麽。说是,这未免太自私,说不是,我不愿说谎,但显然,有些答案并不是只有说出口才能被确认,虞述很快笑了一声:“我懂了,你也用不着纠结了。”
她弯下腰来寻找我的眼睛:“向境之,你几岁了?想说谎又不敢说,就躲开视线,倒是真省了说话。”
虞述是了解我的,不论作为前任还是相知三十年的朋友,她都比陈森还要了解我许多。我们能在年少兴趣相投时选择交往,也能在各自志向出现崩离的前一秒和平分手,这太难得了,或许也导致我后来始终无法接受其他异性的示好,虞述只有一个,她是我忠诚的朋友,难以复制,更难以取代。
向迩也是。
我们在外吹了一小时冷风,陈森终于察觉有人落跑,醉醺醺跌着拉我脖子,舌头都捋不直还言语怪我不给向迩面子。他责怪得煞有介事,我信了,因为向迩也跟着出来。
他帮我扶住东倒西歪的陈森,和虞述点头致意,他喊她阿姨,说刚才没有招呼实在歉意,言辞端正得真像个成年人。
虞述拢着碎发,含笑说没关系,眼睛却看着我。
我知道她想说什麽。她在揶揄,在挑衅,在强调向迩早早不再需要我的庇护。
我对他的保护迂回晦涩,但他已经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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