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海(1/2)
1.
礼拜二下午,我收到一份没有署名的礼物,一只价格不菲的限量包,我了解是因为前几天女友还在念叨,念叨开头必带前提,我要是有钱就好了。她求的可能是她自己,更可能是我。
我不知道这是谁送的,虽然明确送到我手里,但不劳而获总叫人心虚,直至我在礼盒**找到一张卡纸,上面写着“姜不难”。
我把那只包送给女友,她惊喜非常,把它举高在冬日阳光中端详,由内到外,由左到右,费尽力气都找不到一丝水货的痕迹。
想不到现在水货的质量都这麽高了。她兴奋得尾音打抖,要投进我怀里。
我躲开她即将下落的吻,嘴唇先知似的略微发麻,斟酌片刻,我问她愿不愿意分手。
“我有你和学长的照片,不要闹得太难看好吗?”我这麽说,避免让女孩儿太过难堪,即便她的背叛板上钉钉,然后我把一朝变成分手礼物的单肩包挎上她的肩膀,说走吧。
女友走前程序化地拍门挽留,惊动同层的三家住户,他们让她赶紧离开,争执像战争的刀戟相交,当啷两声,就结束了。
我在屋内扶着窗沿抽烟,奇怪的是在提分手的几分钟后,就现在,我已经记不得女友的脸了。她是个漂亮姑娘,也许,一个总是空手走进高档商城,也空手归来的漂亮姑娘。
比起她,还是我放了她一条生路。我想。
只是这语气实在过于恶毒又轻蔑,像谁呢。
一支烟快咬到手指尖,在阳光下烧得黑乎乎。
指尖即将受难时,我看到楼下站着的人,他又瘦,又高,像只兽,正摆出一副围捕前蓄势待发的姿态,然而他苍白得并不像猎人,倒像猎物,一只生着獠牙的猎物。
这时我茅塞顿开,还有谁呢,还能谁呢,不过是一个姜不难,仅仅一个姜不难。
2.
姜不难仿佛第一回开车,他尖叫着,让我把窗关上,说风真大,他快飞起来了,然后把方向盘打得鲁莽,不顾一切。
我不理他,头偏向窗外,任凭那股姜不难厌恶的风刮着皮肉,它又像在我眼皮下藏了针,叫我合不上眼睛,也不敢合上,茫然漂浮间,后颈被吸走,远离了这阵风。
或许人当真是尖角怪物,被磨圆后便不再袭击反抗,我被姜不难一回一遭折腾得早早失去耐心,风还在往车里涌,内后视镜里他一手把方向盘,一手掐着我后颈,笑得恣意。
我看着他,这麽漂亮尖锐的一张脸,突然疑惑地问:“为什麽是我?”
这一问让我像一条堵塞的管道终于被捅开一角,仿佛我一直在等自己问出口,为什麽是我,为什麽偏偏是我。
姜不难突然开了四面的窗,风不顾敌我地猛攻进来,把我们吹的东倒西歪口齿不清。
但我还是听到了。
姜不难说:我看见你了。
为什麽是我。因为我看见你了。
姜不难的答案永远这麽简单。
3.
我是姜存的家教,准确说是前家教,上个月他妈以我学业繁忙的原因委婉辞退了我,对此我感到困惑,照理说最能感到学业繁忙与否的人该是我自己才对,也不知道姜存他妈是哪儿来的通灵感应。
至于姜不难,他是姜存的兄长。最先我只是听说,从没见过这个大儿子,我也不会愚蠢到在私教时间里问姜存,直到有一天他提出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那是个雷雨天,我记得,姜存带我去他们家的地下室,我走到门口就不愿继续了,因为地方偏僻地势低洼,一池积水排不出,已经漫到了我的脚踝,我踩着浸过水后格外笨重的板鞋对姜存说,我不去了。
我想我的语气是有些严重的,是以姜存往常狐假虎威的顽劣子模样坍塌了一角,他惊慌地跑回来抓住我,安抚我说里边有好东西,还恳求我千万不要这时候丢下他走掉。
我不算太心软,但也不至于恶劣得要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哭丧下脸。
于是我见到了姜不难。
像我之前说的,他是个怪异的人。
姜存后来和我透露,他这个哥哥是到了十岁才被接回家的。之前因为一些怪病的关系,他那对当时正为事业奔波的父母将两岁的孩子丢在乡下叔婶家,几年不闻不问,等有了小儿子,事业大致稳定了,他们才想起第一个孩子。
而等他们一身风光回归故里时,夹道欢迎的人群中站着一个穿棕色毛衣的男孩儿,小姜存趴在车窗上看他,对视便咯咯地笑,对他的爸爸妈妈说快看,那里有只猴子。
可想而知,那只猴子就是姜不难。
姜不难,我思忖,这个名字不太好。
姜存噘嘴夹着笔,失败后格外丧气:“我妈说,他从小就有病,不是身体上的,是这里,”他指着脑子,“算命的说他命格不好,要惨死。”
所以他们给他一个“不难”,说风凉话的语气,希望他不要遭受苦难。
姜存说:“我爸妈觉得,姜不难没有从小被他们带在身边养大,心里愧疚,所以想补偿。可是姜不难就是个神经病,他当着我妈的面从三楼跳下去,断了条胳膊还躺在那儿笑,好了呢,就说要搬到地下室去住。”
他堪堪十五岁,就显现出某种刻薄的神情:“我有时真想他死掉。他不受难,那就是我们受难。”
所以姜不难才蝇营狗苟,怎麽也不死。
但我不明白,为什麽他在那天之后会缠上我。
私教结束,我步行离开,头顶有人在喊:“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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