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2）

杨瑞锦想，何枫的生长环境太简单了。虽然他长了一张聪明漂亮的脸蛋，但处人遇事和半大的孩子差不多，这与从小在宫斗似的大家族里长大的他杨某人没有可比性，更毫无可能斗的过他们公司的那些人精领导。思来想去，杨瑞锦得出的结论是，如果继续留在那里，只有当走卒的命。

杨瑞锦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创立了家族集团，更早一些的时候，还有帮会。聚兴会起初也不过是沿海一带的工人们自发形成的帮会。全国各地的人来此打工，按地域形成组织发生摩擦再寻常不过。聚兴会一开始帮工人们调解矛盾，解决问题。协商不行来硬的。后来也帮着工人找活干，和老板谈判。大门上贴着和气生财，谈不拢的情况下自有刀棍等着出鞘。对官家来说，这些流民都是麻烦，并不愿意花大功夫疏解。正是官家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给杨瑞锦的父辈们留下了一片取而代之的灰色空间。杨家能生财，也很有脑子。地方上的势力处成了兄弟后，又向上渗透，与中心政要关系暧昧。因而也拿到了很多普通商人得不到的信息。沿海三市，能挣钱的行当里，不论能不能见光，总能看到杨家掺和的一脚。许多商人碰到烫手又挣钱的项目怕自己拿不稳，也会主动托人见杨家主事，求撑腰壮胆。

到了杨瑞锦父亲这代，家族人丁兴旺，子女众多。又适逢社会经济转型期。杨家早先投资的产业逐渐外移，官方统治秩序加强。靠街头逞强不再是长久之计。杨父卖掉了几个制造业的工厂，入股老相识的厂子做起了军工，卖给几个战火不断的小国，也做起来投资的生意，在房地产、影视和金融领域都颇有建树。

杨瑞锦从小在家族中学习父亲理事、管人，处理利益相关方的不和，也观察家里的妯娌们争宠，兄弟阋墙，早已见怪不怪。杨父是整个集团的话事人，在家更是一言九鼎。胆子大，有魄力，他的独断专行也成了理所当然。杨瑞锦从小就知道，和父母一起去游乐园是一种奢望。他被带去玩旋转木马的时候，只能看着别的小朋友被爸爸高高的举过头，开心得笑个不停。小时候的他曾鼓起勇气嫩生生地问过爸爸，能不能陪他去玩。从没有成功过。家长会也只有妈妈参加。稍微长大一些，他便知道都是妄想，从此不再提这些要求。父亲总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下命令。他不用动手，就有人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失去生命。似乎不管是杀人的人，还是指示杀人者的父亲，都从不用对人的死亡付出代价。在别人看来，这样的父亲会让整个家族充满安全感，杨瑞锦却不觉得。他在家庭里似乎是很受重视和宠爱，有机会陪爸爸和重要客人吃饭，结识名流。这都是他步步小心，事事在意在换来的奖赏。在这个家里的谨言慎行不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妈妈。中学的时候，他知道寻找机会离开厌倦的家，就提出了要出国读书。杨父不止一个儿子，又终日要事缠身，少一个在身边也并不感伤。随即应允了杨瑞锦，但也告知前提，必须回来成家立业，他才会出学费和生活费。家业这么大，兄弟姊妹们不联手，怎么能把集团撑起来。杨父在自己这一辈已经把家里的产业由黑转白，他更希望杨瑞锦接手的时候，每一个溢出资本的奶与蜜的出口，都是干净的。杨瑞锦在日本留学时的身份虽是留着黑色血液的第三代，读的却是商科。回国后，以积累经验为借口，他又自己投简历找工作，总算能守住来之不易的自由。

在何枫去封闭开发的这一个月，杨瑞锦意识到自己很想他，想念他皮肤的手感，衣服上的气味，还有黑咪。他给何枫发了消息。问他没人在的时候，黑咪怎么吃饭，猫厕所谁来铲屎。开发小组的手机统一交给保安管理，一天的工作结束才能拿到。何枫在下班回合宿处的路上看到了信息。本来要删掉消息的，想了想又回复杨瑞锦：“黑咪被送去宠物店寄养了，不用担心。”杨瑞锦等了一天才收到消息，一下子雀跃起来：“等开发结束了，何工履行下请我吃饭的诺言呗”。

“好”何枫回到。

平心而论，何枫不敢说如果是约会对象让自己干等一个月，他还会不会有和这个人再续前缘。何况他俩本来也没什么前缘，非要蹭的话大约能够的上酒后的露水情缘。

封闭式开发的最后一天，何枫接到了杨瑞锦的电话。他走到门口，看到杨瑞锦已经停好车抱着黑咪过来。“接爸爸回家啦”杨瑞锦笑着对黑咪说。黑咪难得到外面的陌生世界来，还是有些惊恐。何枫接过它，安抚的摸着头。谭凯把何枫的行李箱推到了大门口，杨瑞锦道了谢，趁何枫和黑咪叙旧的空档帮他把行李箱拖上了车。谭助理站在原地，目送自家领导带着猫上了别人的车。

杨瑞锦开着车，何枫抱着黑咪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他怕黑咪坐车不适应，摸头、顺毛、拍背一样不少的走了一遍。

瞧见何枫低头安抚黑咪并不说话，杨瑞锦先是专心充当五星司机，不多言不多语。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来接你的路上黑咪一开始有点害怕的，不停地叫。我就把它放我腿上，小东西爪子紧抱我大腿，安生了。指甲都嵌进我肉里了，还怪疼的。”

何枫没接他的茬，反问道：

“你是怎么找到黑咪的？”

“你们小区附近的宠物店，我一家家看了。”杨瑞锦说，“黑咪记得我，我一去那家店，他就扒着那一格的门，好像让我带他走”。

何枫哼了一声：“这家宠物店也太不负责了，随便来个人就能把猫带走”。

杨瑞锦：“我押了身份证，付了钱，还把你的号码给了他们，这才接得美人归。”

杨瑞锦一语双关，何枫暗笑，脸上仍不动声色，只佯装没听到。

“杨总这么喜欢猫，为什么不自己养一只呢？”

杨瑞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说：“我养过，被我爸摔死了。”

在杨瑞锦放学的路上，他看到过那只橘猫无数次。那天下了大雨，橘猫蹲在树丛里躲雨，耳朵耷拉下来，尾巴绕到前面来护着爪子，毛湿了。尽管是一只脂肪充沛的橘猫，还是被该死的天气冻得瑟瑟发抖。橘猫望着他，抖落身上的雨水。弧形的蜷缩身体每一次抖动都让他心疼。杨瑞锦干了这辈子最愚蠢的事。他以一个没有能力守护别人的身份，妄图守护这只橘猫。猫死了之后，他总是在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一时的善念把它带回家，也许橘猫在湿冷的雨天也能熬下去。可是谁能橘猫不会被其他人伤害呢。它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流浪猫罢了。没有人在意它的温饱，它的死活。

对话陷入僵持，车内的空气被冻住，连最后一句发言的余音都成了冰块里的气泡。何枫意识到自己失言，不知道该说什么补救一下。杨瑞锦安静了一会儿，先打破了沉默：“没事，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小。”

杨瑞锦的车熟门熟路的开到了何枫家的地下车库。黑咪在宠物店关了月余，一回家就撒了欢。他跑去猫厕所撒了泡尿，又甩着尾巴把熟悉的家具都蹭了一遍。然后十分自然的跳上了何枫的床，睡在了软和的被窝上。

何枫自顾自的打开行李箱收拾着衣服，杨瑞锦给黑咪的猫碗添了水和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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