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2）
半夜三点，蔺起昂坐在三万五千英尺的高空，心里七上八下，比飞机的颠簸还剧烈，忐忑不安与担心后悔是已经满到桶边的气泡水，轻轻一摇晃就四溢。www.dizhu.org
他就知道，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走开。他就知道，不应该胡乱抱有侥幸心理，明明他已有预感，为什么还要抱有侥幸心理离开，或许他又在下意识逃避。
泄愤般把头砸一下靠到舷窗玻璃上，蔺起昂看向窗外，已经是凌晨六点，太阳快升起来了。
秦姨给他打电话时，太平洋彼岸的秀场灯火辉煌，绚烂闪耀的秀场如同一个梦工厂，在午夜时分源源不断往外输送梦想。万家灯火俱眠的时分，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像被装上了发条，不知疲倦地为第二天最终的大秀做最后的准备。最后一次彩排，每个人都在自己工位上像只勤劳的小蜜蜂忙得团团转，蔺起昂接起电话，秦姨的声音从相隔一个太平洋的远方传来，挤在小小的听筒里，有些不稳。
“起...起昂...秦姨知道...知道不应该在这时候给你添乱......”
“但是...但是童童...童童都想起来了。”
“情况有点不好......”
耳道轰鸣，眼前走来走去的工作人员和模特、琳琅满目五颜六色的衣服、围满明亮小灯的化妆镜......都变成黑白的默片，他甚至没听到工作人员叫他上场的提醒。
“蔺哥，蔺哥！该上了！”扎着小辫的男生见实在叫不动，只能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我得走...我得走...”蔺起昂仿佛如梦初醒，不像在回答他，倒像是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
“您说...说...说什么？”小哥听清蔺起昂的低喃，见鬼似的，用注视天底下最大的傻瓜的眼神看着他。
“我有事得走，您先帮我跟调度说一声，找个替补顶上，那边我会亲自打电话解释道歉，麻烦了！”蔺起昂这才真正醒过来似的，一刻不停给他交待接下来怎么做，拿起椅背上的衣服就走。
“你确定要放弃？”这是蔺起昂打电话给主办方高层解释时，对方足足重复了三遍的问题。
“是的。”这是蔺起昂三遍一样的回答。
这样举足轻重的大秀，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多少双眼睛在背后虎视眈眈，蔺起昂在国内已经闯出一片天地，但这一次，会是他走向国际第一步，一跃龙门的绝佳时机，他比谁都明白，也没有谁相信他真的会放弃。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秀场会有替补人员的准备，蔺起昂走了也不会造成过大的混乱，不过他知道既然放弃了，他必定会失去一些东西，但他不在乎，因为他也知道，如果不回去，他会失去他的全部。www.dizhu.org
所以蔺起昂抛下一切，买了能买到的最早的机票赶回国，夜班的飞机，三个小时过去，他毫无睡意，甚至随着黎明的将近越来越清醒。外面是安全的无风带，离臭氧层最近的地方，蔺起昂脚下是纯白到圣洁的云，硕大的云朵，像巨人国里才有的棉花糖。小时候他总躺在草地上看云，一眼望上去，每一朵云都离他遥不可及，但总让他心安，世上因为多了一朵云而更加美好，至少对于他来说是这样，后来就更不一样了，施童跟他一起躺在草地上看云，每一朵云都因为施童而变得更加美好。
太阳一点点破肚，橙金色的光铺到云层上，因为云朵的不同高低和角度的变换，每一束光的颜色也有着微妙的差别，组合到一起，窗外是美到不可思议的盛景，蔺起昂恍惚间以为自己步入了天堂，他从来都不信神的，可这一刻，他情不自禁在心里默默祈祷。
“不知道你们谁能听到，不管谁能听到，请你护佑施童，免去他所有的苦难。他已经遭受了足够多不应该施加于他的痛苦，接下来的日子，请护他无忧无虞，如果一定要有苦难，都给我吧。”
“如果，我说如果，能允许我有一点多余的奢求，我希望，可以一直在他身旁。”
太阳终于破云而出，过于闪耀的金光让人不忍逼视，靠窗的乘客纷纷拉下挡板，机舱又陷入一片昏暗，还有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为了保持精神应对落地后要面对的事情，蔺起昂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去。
蔺起昂家里，施童坐在餐桌前，一粒一粒往嘴里扒饭，灵魂出窍般，眼睛全无焦点。秦姨心都要碎了，施童往日吃饭香的样子仿佛还历历在目，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那天施童走出诊疗室，秦姨还坐在沙发上在织毛衣，抬头看见施童站在诊疗室门边，她就知道，他想起来了。明明还是童童站在那，但她就是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她走上前，哭着抱住他，施童僵硬着不动，过了一会儿，也回抱住她，秦姨的肩膀马上就湿了一片，他哭了。
虽然想起了一切，但施童也没有秦姨想象中崩溃的样子，沉默抱着她那么哭了一会儿，就跟她回了家，没有大哭大闹，安静得仿佛一个了无生气的玩偶。秦姨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他，也想着要先给他一个冷静的时间才好，默默的陪伴才是合适的，一直到回家后很久，秦姨才试探着开口：“童童，起昂......”
不等秦姨继续说，施童马上打断她：“我累了，我想睡觉。”
秦姨只好先作罢，但接下来的每一天，施童都是这样，乖得不得了，按时吃饭睡觉，也沉默得不得了，了无生气，像一具空壳，就像这样，吃饭也如同在完成任务，一颗一颗往下吞。秦姨心痛又焦急，她宁愿他崩溃一场，大哭大闹，怎样都可以，只要不像这样消耗自己。
第四天，她忍不住还是给蔺起昂打了电话，她好害怕，害怕施童要出事。
一落地，蔺起昂就马不停蹄往家里赶，进门时，施童和秦姨正巧在吃饭，他放下行李，走到餐桌旁，尽量装作自然的样子打趣道：
“啊可算是累死我了，我得好好吃一顿补回来。”
“是呀是呀，秦姨做了就是给你接风，好好补一补，我去给你拿碗筷。”秦姨也努力挤出笑容活跃气氛。
施童仿佛没有看见他，只是淡漠的一眼，没有情绪，那双黑色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跟那年在院子里一样，一切又再次重演。蔺起昂试图去拉他的手，被他不着痕迹躲开，刚好秦姨拿出了碗筷，他便坐下来一起吃，坐在施童身边，像往常一样。
“喏童童最爱的糖醋鱼。”蔺起昂想给他夹菜，还没夹到碗里，施童便猛地站起来：“我吃饱了，秦姨。”转身就回房间。
蔺起昂急忙跟过去，却只是被他关在门外。
“童童开门好吗？有什么话我们开门再说，不要把自己关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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