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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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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童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m.dizhu.org先是高烧不断,头三天内就没有意识清醒的时候,家庭医生直接带着助手在施家住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第四天高烧退去,低烧循环往复,又纠缠了他四天才彻底退烧,连续一周的发烧,像是把他扔进深不见底冷热水交替的池子里沉浮,开始几天是意识不清醒,后来几天脑袋慢慢开始清明,施童只盼着永远不要醒才好。一周过去,施童的情况彻底稳定以后,家庭医生就离开了,施秦书亲自开始照顾他。

门被打开,一阵丁零当啷的玻璃碰撞声后,房间里静得可怕,墙上平时常被忽略的时钟声此刻响得耳膜生疼,不知过了多久,男人开口“还要继续装睡吗?是要试探爸爸的耐心吗?”施童盼着永远不要醒,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愿总是失灵的,他还是得醒来面对一切,眼睁睁等着生活把他生吞活剥。

“没关系没关系的...不要怕...不要怕...会好的。”施童拼命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先是床头柜上那个巨大的银盘,熟悉的瓶瓶罐罐,这次轮到他了。

“真乖,真是爸爸的乖宝贝。”施秦书看他睁开眼睛,瞬间变得温柔,眼神痴迷,坐到床边轻抚他的额头,接着端起银盘里的药碗,开始给他喂药,“啊...”,像那天喂妈妈一样喂他。真可笑,当时他在门外,被这样孩子式的逗弄动容得希望自己身处其中,现在他身处其中,只觉得恶心。但他只能顺从地张开嘴巴,一口一口喝下苦药。

施秦书满意于施童的顺服,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真乖,我说过的,童童需要我。”太真诚了,多么真挚的眼神,像是在哀求他的圣母玛利亚,如果不是,如果不是......施童肯定会被轻易打动。看到施童下意识后缩,他捏住施童肩膀,继续说道:“童童需要我对不对?对不对?嗯?”眼底有威胁。

施童含着泪乖乖点头,他又重新笑起来,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是巧克力,跟那晚一模一样的巧克力。那晚最后床单上除了几滴血迹,还留下一滩巧克力的污渍。为了向父亲求情让自己跟母亲呆一晚,那天去之前他还往兜里抓了一把巧克力。他带着自己最喜欢的巧克力,去讨好父亲。最后被捏化在他手里,尽数沾染到了床单上。施童瞳孔剧烈收缩,眼里包着的泪最终还是落下来,他喘不过气,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就被罩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面是真空的,可他不是玫瑰花,玫瑰花被罩进去才不会枯萎,他在里面会枯萎的,他需要空气,需要活着,但没有人看到他的枯萎,从外面看上去,他还是一株鲜艳欲滴的玫瑰花,没有人看到他内里的枯萎。施秦书视若无睹,把巧克力放到他手里,转身拿起银盘走出房间,只留下一句话:“药太苦,多吃点糖。”

施童剧烈呼吸,胃里翻江倒海,跑到卫生间扒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他颤抖着双手,剥开所有巧克力,一颗一颗,全都扔进马桶,“我讨厌吃糖我讨厌吃糖我讨厌吃糖!!!我再也不要吃糖!再也不要!”

施秦书每天定时来给施童喂药,吃过药后,意识开始昏沉,他重新睡去,觉得这样真好,永远这样最好,躺在床上,不用醒来。www.dizhu.org但一个月后施秦书给他停了药,告诉施童他已经好了,他应该好了。于是,施童只能重新回到崩塌的世界,行尸走肉般活着,如同一具空壳。

一直到蔺起昂出现,施童永远记得那一天,可真是一个寒冷的冬日,他在冰天雪地里第一次见到蔺起昂。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剃着短短的圆寸,眼睛像他玩具屋里的琉璃珠子,整个人鲜活生动,施童感觉到了,玻璃罩子被打开了一缝,有甘甜的空气开始挤进来。但他装作不在意,不敢靠近,只敢每天在阳台上远远看。直到在后院遇见他,向自己走来,施童心跳如鼓,紧紧捏住秋千的绳子,但他径直从面前走了过去,在草地上躺下,像是根本没有看到自己,施童好失落,“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理我,没有人在意我。”

后来男孩在草地上睡着了,施童鼓起勇气,蹑手蹑脚走过去在他身旁躺下,也学他看着天,但什么都看不出来,但他已经很满足,他已经偷来一段自由呼吸的时光。

从此以后,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施童每天都能在后院遇见他,就算他装作没有看见自己,施童也不在意,但慢慢地施童开始不满足,他有些贪心,如果能说一句话就好了,哪怕一句就好。他每天都鼓起勇气,最后又不了了之。

咚、咚、咚、咚、咚......是施童的心跳声,是过去的每一秒,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静得他只能听到自己呼吸声。他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口:“你为什么总看着天?”

他成功了,男孩走过来,牵起他的手拉着他一起躺到草地上,让他看天上的云,问他那云像不像小狗。施童盯着云朵,突然很想哭,铺天盖地的委屈将他淹没,心里塌了一角,软得一塌糊涂。玻璃罩子打开了,他重新活过来。

一切都重新变得有意义,电视机里的动画片重新有意义,甜点又变得诱人可口,后院的秋千重新有意义。蔺起昂给他推秋千,每次都推到最高点,施童一点都不害怕,也不再想着跳下去,坐在秋千上,他只看见棉花糖一样越来越近的云,风在他耳畔低语,阳光撒下来,又暖又柔。

后来的许多年里,那都是施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是他偷来的梦,美好得让施童害怕它不是真的,每天对着上苍祈祷:“您是不是听到我的许愿了,所以给我这样的恩赐,如果是的话,拜托拜托,久一点,再久一点,不要反悔,不要重新收回,拜托拜托!”

也许上苍总是喜欢跟他开玩笑,听到他的祷告,反而又重新把一切收回了。施秦书发现了他快乐的小秘密,不能忍受似的,再次剥夺了一切。他明令禁止施童再去找蔺起昂,施童第一次违背他,还是每天偷偷溜出去,但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施童沉浸在美梦里,没有及时注意到这其中的古怪,直到八岁生日那一天,他跟蔺起昂分开后回到房间,迎来了又一次严苛的“惩罚”。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每一天都如此,他不再有机会溜出去,直到一周后,父亲走后,他在房间门口发现了礼物,蔺起昂的礼物。

他都看到了,他都知道了。

他走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玻璃罩子碎掉了,更加严密厚实的玻璃罩子取而代之。

施童几乎把胆汁都吐出来,他躺在浴缸里,把全身皮肤都搓破,不干净,不干净,还是洗不干净,他拿出抽屉里的小刀,对着手腕划下去。

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

但是他转头从窗户里看见后院的秋千,他母亲为他做的秋千。

“妈妈还躺在病床上,自己怎么可以丢下她离开。”是后来十多年里施童每一次试图自杀时的救命稻草,是他支撑着活下去的最后动力。“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了,为了妈妈,为了妈妈也要撑下去,她还需要你。”

还有蔺起昂,那个成为自己救赎的男孩。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施童就到玻璃罐子里拿出一颗糖,是蔺起昂当年给他的糖,每一次,他都舍不得多吃,全都放到兜里偷偷带回来,还找了一个玻璃罐子装起来。可是根本不够,太少了,总有一天会吃完的,于是他每过一段时间,就买一些回来,放到罐子里,把它们都混在一起,这样每一次他拿一颗出来,就都有可能是蔺起昂给他的,他永远也不会吃完。剥开一颗含到嘴里,好像空气又鲜活了一些,心也没有那么痛了。

施童每天都在害怕,害怕自己又做错事情,被父亲“惩罚”。“惩罚”总是毫无理由地降临,也毫无规律可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降临。后来他开始想,是不是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

还好他等到了,终于他等到了,二十岁,施童二十岁第二天,施秦书在家里畏罪自杀。有人举报了他,证据充足完整,只有身边心腹才拿得到的证据,一点余地都没有,无路可回头。他在浴缸里割腕,漫出来的血水一直延伸到走廊,多年前那个雨夜的走廊,也有蔓延的雨水。

施童应该高兴的,他应该感到解放,一切终于结束了。但他在葬礼上看着那个男人的遗容,还是喘不过气来,玻璃罩子还在那。晚上在梦里惊醒,到卫生间洗脸,抬起头,会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一跳。血缘真是世上最奇妙的东西,他明明长得更像母亲,但总能在自己脸上看到父亲的影子。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你梦里的恶魔跟你长着同一张脸,流着一样的血。

但生活总还是要继续,母亲需要自己,他还要照顾母亲,他努力让自己正常起来,过正常人的生活。自从施秦书畏罪自杀后,施家就被查封了,他带着母亲回到杜家,但自从施秦书自杀后,杜葵冰的情况也一天差过一天。

半年后的一个周三,施童还在上课,舅舅突然打电话把自己叫回家,他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他还是要失去最后的寄托。病床上形如枯槁的母亲,早已没有半分从前的美丽,她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虚弱的只剩最后一口气。她有话要说,施童俯**,耳朵凑近她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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