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柯尔特夜蝰蛇（1/2）

卡洛在晚上六点三十分踏进露台咖啡厅。他不喜欢迟到的人，因此自己也从不迟到。他左转径直走到尽头，那里的一张四人桌正好空着。咖啡厅门的那一侧和进门右手边那一侧都是透明的玻璃墙。卡洛面朝门口坐着，这样可以看清一切经过的和进门的人。

音响里播放着小野丽莎的歌，令人心平气和。昏黄的灯光照透了外面的街道。有人搂着肩在路灯下走过，有人在斑马线上横穿马路，有人钻进停在街边的汽车。卡洛用目光扫描每一个出现在视野里的人，快速而准确。他意识到自己很少这样明目张胆地四处张望，简直像在发出不堪寂寞的求陪伴的信号，看谁在雷达上。平时在公共场合——比如坐地铁、走在街上、在食堂——他不会像这样东张西望。埋头做自己的事，或是假装如此，可以说明他对所处之地以及周围的人不感兴趣，举起“别靠近我，我对你没感觉”的硬纸牌。这样能避免不必要的眼神交流，以免引起误解。尤其是异性，同性亦然。

晚上七点零三分，他等来了要见的人。

是梅瑞尔。

一个穿着灰色卫衣，棕红色长发的女人，双手插在衣服前面的口袋里走进来。她背着一只黑色索绳袋，进门之后刚往左边看就找到了卡洛，然后走过来。卡洛看着她走进门、发现他、走过来在桌子对面坐下，整个过程就像一道纵劈夜幕的闪电。她像是凭空出现的。

如果说散播在各地的与他相似的人组成一张网，那么她就是管理那张网的蜘蛛。听说人们喜欢用“饲养员”称呼她，听起来格外亲切，与生计息息相关，但她本人不喜欢这个称呼。“信天翁”或许更贴切，她说，我只是个传信的。而卡洛叫她的名字，梅瑞尔.帕斯，但那不是她的真名。据说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真名。

“原来是你。”

这是梅瑞尔坐下来以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好久不见。”梅瑞尔说。这些年她的英国口音一直都没怎么变。

“你迟到了。”第二句。

“如果是你找我，你可能会迷失。”

卡洛打量她。确实会迷失，因为梅瑞尔已和上一次他们见面时截然不同。她的头发曾是金色，眼睛是自然的浅绿色，妆容更成熟。现在她戴了灰色的隐形眼镜，棕红色长发微卷散乱地披肩，打扮得像个学生。

梅瑞尔离开座位，为自己倒了一杯白水回来。

“你怎么找到我的？”

“只要用真名，你住在下水道里我都能找到你。”

“我不得不用真名。”卡洛耸了耸肩，“我的好日子才开始一个月。”

“不如说，我花了近一个月才找到你，因为你不住在宿舍。我差点就想去找别的猎人了。”

“我讨厌和别人一起住。”

“想也是。甚至不愿意和恋人一起睡。”卡洛挑了挑眉毛，表示不悦，梅瑞尔毫不在意，“好久不见。”她又说了一次。

“才半年。人们对周围的环境越熟悉，越觉得时间就过得慢。对周围不熟悉，时间就过得快。怎么，你厌倦了你的生活吗？”他喝了一口水，然后双臂交叉，向后靠倒在椅背上。现在还是闲聊时间。

梅瑞尔无视了他的问题。

“你怎么想的？上学？学什么？”

“刑事司法和审判心理学。”

“这真是浪费时间。”梅瑞尔用指尖敲了敲杯沿，“这点时间，你的身价就跌了。”

卡洛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

“不，你错了。这点时间只会让我要价更高。”他坐直身体，把手臂搁在桌沿上，“天分不可或缺，让我在初始阶段就脱颖而出，超越那些年入十万的平庸之辈。但接下来，教育是把我和那些人区分开来的关键。因为勤能补拙，弥补起跑线的差距，而教育是武器，知识是金钱，其重要性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的。”

梅瑞尔审视着他。

“还有性向学研究？”

卡洛向外面的街道瞥了一眼。

“没找到合适的吗？”

“并没有太多人与我有相似的经历。”

梅瑞尔拿起杯子，但没有喝水，又放下了。

“礼拜三晚上十一点，‘赛博文号’散装货轮到达港口。第二天卸货，在那之前你去把一批货物取出来。”

闲聊结束了。卡洛悒悒不乐地看着她。

“我在休假。”

梅瑞尔弯腰拎起那只黑色的索绳袋——她刚才把它放在地上了——越过桌子递给卡洛。卡洛接过袋子，但是保持手拎着它停在半空中的动作。经验告诉他绝不能不闻不问地欣然收下任何东西，即便是礼物。他需要更多信息。

“全部信息都在里面。还有一把柯尔特夜蝰蛇，你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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