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暮雨（1/2）
没有电闪雷鸣，没有浓重又壮丽的乌云，天空就这样飘起了雨。几分钟之内雨水倾盆而至，卡洛站在落地窗前，俯视地面蝼蚁般渺小的行人四处逃窜。这是一场谁也没料到的雨，整座城市阴沉下来，接着，天空就变成了深厚浓重的灰色。
他依据梅瑞尔发来的信息来到这间酒店式公寓，住下来，然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联络。查询租期也不能为他提供什么思路，梅瑞尔只警告他别到处乱跑。因此接下来的三天，他简直像被禁足在这里，过起隐士般的生活。学校快放假了，可他早已与同学断了联系，平时也不经营社交网络，与外界仅有的交流大概就是上网看看新闻——某天夜里公寓楼发生爆炸、同一时间居民区发生火灾。这种。头一天，他几乎彻夜难眠，三更半夜跑出去买安眠药，又顺道拖人搞来盐酸氯丙嗪注射液，不过后者在这几天里没用上。而好不容易睡着，他又梦到了利。他不是那种会半夜惊醒的人，所以完完整整地做了一连串关于利的梦。梦到他朝着伊恩.菲尔德开枪，梦到他和梅瑞尔面对面坐在咖啡厅里吃饭，而他自己从窗前经过，他们谁也没有看到他，还梦到利说他也曾是FBI的员工……这甚至让他后悔吞了安眠药，睡着还不如醒着。
第四天早上，他发现银行存款变成了七位数。当天晚饭时间，他就迎来了梅瑞尔本人，拎着雨伞和刚买的三明治。
整整三天，音讯全无。卡洛差点以为这是梅瑞尔对他不服从命令的惩罚，所以当他打开酒店房间的门看到梅瑞尔的时候，他发自心底地大喊一声：
“噢！梅瑞尔！”
接着就像见到了分别三年的老友一般，给了她一个熊抱。
只听梅瑞尔在他耳边冷冷地说：“我听‘魅影’说了。你俩倒行逆施，像中世纪骑士一样进行了一场公平决斗。”
卡洛松开手，无语地看着她。
“他夸你战术刀用得好，炉火纯青，他甘拜下风。同时希望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保持这样的水平。”
“我的水平一向稳定，但他这话说得让我很想再打他一顿。”
梅瑞尔叹了口气，往房间里走。
“虽然他近期没什么体力活，但你真没必要伤了他。一脚踢断他的肋骨，这也太狠了些。”
“那是我和他之间的约定。再说，”卡洛掀起T恤的衣袖，露出基本痊愈的伤口，“我也受伤了。”
梅瑞尔无奈地看着他，意思是这点皮肉伤不算什么。
“而这些都是为了‘黑蝴蝶’。”
卡洛注视着她，没有回答。
雨哗哗地下，梅瑞尔走到窗边，站在窗前极目远眺。高楼大厦已经淹没在层层叠叠的雨幕里看不清了。而眺向更远的天空与海面，偶尔能看见一道闪电自半空中劈下。她打开所有的灯，把窗帘拉上，接着拆开三明治的包装袋，扔了一个给卡洛。他们面对面坐下来。卡洛把三明治放在面前的桌上没去动，而是靠在椅背上看着梅瑞尔。梅瑞尔也是如此。有好一会儿，谁都不说一句话，谁也没转开目光，场面看起来甚至有些可笑。直到气氛越来越凝重，让卡洛怀疑梅瑞尔是否正打算告诉他他们的某位共同好友过世的消息。
“你收到钱了。”
她总算开口了。
“是的。”
“那你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是的。”
未知让人兴奋，也让人恐惧，可卡洛不得不承认，现在他的兴奋远大于恐惧。他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想要了断这一切。
“最后阶段我不想你再出去惹麻烦，所以这几天——”
“想保护我就直说。”
“是怕你惹麻烦。”
卡洛微笑着点了点头。
梅瑞尔从她的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台笔记本，还有一个硬盘，封在保险袋里。
“这是你从我这里得到的全部。剩下的，龙鹰会联络你。”
卡洛接过那些东西，皱起眉头，难言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像个被一对不负责任的离异父母抛来抛去的小孩。他打开笔记本，意识到这是台装有公司内部系统的权限设备，融合各类高等数据结构，拥有最先进的数据检索、处理和传输系统，通常只有上级人员才有权限使用。他粗略地扫了一眼已有信息，其中包括基地职员的资料，按年代顺序排列的建筑设计图，以及所有部门所有人员的作息表。
“后天早晨七点之前出发。龙鹰会在必经之路上等你，然后你们一起行动。硬盘里是一个动态模拟器，如果没有内部人员的帮助，基本不可能操作这个程序。这是龙鹰给我们的。它可以随意进入任何一个属于基地系统的摄像机与音频源，无孔不入，不管它们是否开启。这虽然是最严密的基地之一，但也正因为其高强度的密封性，得以让这种程序运作。你们将以此窃取身份潜入基地，他全程都会告诉你要做什么。”
卡洛盯着电脑屏幕，然后转向梅瑞尔。
“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伊利亚撒的信息。”他开门见山地说。
梅瑞尔身体前倾，手臂支在桌上，直直地看着他。
“你好像没有搞清状况。”她说。
卡洛皱起眉头。
“实话告诉你，到现在为止，还不放弃的客户屈指可数，而其他的那些给的酬金估计还没我们的零头多——我们的客户目前是出资最高的，这都快传遍业界了。为什么，你知道吗？因为我们有绝无仅有的资源——”
卡洛要说什么，梅瑞尔伸出食指竖在他面前。
“我当然不是在说你——
卡洛又张开嘴，梅瑞尔晃了晃食指，让他把话硬生生憋回去。
“对，我指的是龙鹰。他在那地方工作过，而且不是一个月两个月，是整整两年。你也知道那是个极为隐蔽，有去无回的地方。他逃出来已是千辛万苦，而事实上到现在还有人在找他。就凭这一点，我花多大的代价都必须把他拉到我们这边。他的经验加上你的能力，成功势在必得。你没必要知道更多了，只要照着他说的去做。”
“我凭什么相信他？”
“因为我相信他。他有必定会帮我们的理由。”
“而你绝不会告诉我那是什么。”
梅瑞尔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知道每当这种时候，”卡洛说，“我就会恨你。”
他说完就站起来离开了座位，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谈话戛然而止，梅瑞尔独自坐在那儿，垂眼盯着自己的手。雨声透过窗户灌进耳朵里的时候，她开始庆幸外面正下着雨，让沉默不那么难堪。
大约五分钟之后，卡洛端着两杯热水走回来，脸上的表情就像那杯子里的水面一样平静。
他重新坐下来的时候，梅瑞尔仍然盯着自己的手。卡洛也不想去猜她的想法，自顾自研究笔记本里所提供的资料。毕竟这种争执也不是一两了，每次任务他们多多少少都会为两人之间所拥信息的不平等而纠结不清。他明白梅瑞尔这么做的部分原因是出于保护，有时候“不知情”可以成为最佳的免责理由。他也明白多余的信息会干扰判断，以及梅瑞尔作为他的上级，完全有权力……
“他没结过婚，但他爱上了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是‘预言者’的研究员。不是‘预言者’去全世界各地募来的人才，而是属于
组织本身。”
卡洛抬起头，正对上梅瑞尔的目光，坚决而冷静。那眼神里却有千言万语，足以引起他千万种猜测，千万种臆想，每一种的起承转合都迥然相异。
可它们又都相同。它们都以痛苦为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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