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告别（1/2）

利苏醒过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橙红色的光从窗帘间的缝隙**来，一道道地挂在墙上。窗边角落里的香薰加湿器突突地往外喷水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花香，其中玫瑰的味道最为强烈。卡洛从盥洗室回来没多久，正坐在床边盯着利的脸出神，利就醒了。他眼眶深陷，面色憔悴，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多了几道浅灰色的阴影，头发又脏又乱。这副面容卡洛已经陆陆续续盯了十几个小时，可现在，那双无精打采的眼睛看向他的这一刻，这他盼望了十几个小时的一刻，他竟然毫无准备似的，整个人都懵了。

利惘然若失地看了他一会儿，仿佛在找回失去的记忆，然后收回目光，撑住床想要坐起来。卡洛回过神来，赶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别动，你还没好。”

“……”利皱了皱眉，轻声说了句什么。可他的喉咙干涸枯涩，声音低如蚊蝇，卡洛什么也没听清，只好把耳朵凑到他嘴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颊上：“我没事，让我起来。”

接着利就用不小的力气拿开他的手，靠在枕头上坐起来。因为伤口的疼痛，他脸上紧绷的表情好久都没有松懈下来。卡洛把水递给他的时候，他低声说了句“谢谢”，此外一语不发。稍缓了一会儿后，利试探地转动脖子和肩膀，活动肌肉和骨骼关节，然后把被子往下推，掀开自己的病服查看腹部的伤口。

就在不久前，在他熟睡的时候，卡洛做过同样的事。当时他盯着几乎横盖利整个腹部的绷带，从右侧胸骨到左腹侧的接头处，就好像北极白茫茫的一片平川广野。可现在利再次掀开衣服，那上面已经多了一道浅浅的红褐色印渍。一旦血渗出来，那伤口又变得怵目而真实了。

利松开衣服，头向后一仰，闭上眼睛。

“现在几点？”

“下午四点四十分。”

“我睡了多久？”

“两天。”

利睁开眼睛，转头看着卡洛。

“你来了多久？”

卡洛迎上那双蓝色的眼睛，却几乎下一秒就想避开他的目光。除了尴尬与惶然以外，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此刻的感受。

“半个多小时。”

利移开目光，没说话。

“对不起。”卡洛说。

利再度看向他。

“为了什么？”

“你的伤。”

利笑起来。

“我还以为是别的——那不是你的错。”

卡洛怔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利接着说：“我只是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幼稚到这地步，简直像怕自己的乖女儿被风流浪子偷了心的父母。”

“女儿……”真是不适时宜的玩笑，卡洛苦涩地扬了扬嘴角，“你怎么会知道？”

“你告诉贾斯帕别追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

卡洛回想了一下。

“我以为那时候你已经昏迷了。”

“所以你才把我抱那么紧？”

卡洛愣了愣，接着脸上一阵尴尬，只能无言以对地笑了笑。如果在平时，这样挑逗似的插科打诨一定会迎来他全力以赴的回击，可现在他即便殚精竭虑，也想不到该如何回应。沉默像一层云海横在他们中间。利兴味索然地盯着他，像是要穿透那云海，直盯到他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

他们同时转开目光。

“不过你硬要把错揽到自己身上的话，也好。”利打破沉默，但声音越来越低，后半句已经转为呢喃。

他说：“我接受道歉，我们两清了。”

卡洛忍不住转回去看他。在这个下午近傍晚，被深橙色的阳光浸透的房间里，那双碧蓝的眼睛像秋日里无澜的湖水，美得让他心碎。自从遇到利之后，他时常会想这样的问题：世界上怎会有如此漂亮的眼睛？不是人种歧视，但黑色、棕色、灰色、绿色、琥珀色，没有哪一种颜色比这纯粹的蓝更夺人心魄。那一对纹理精细复杂的虹膜，像层层深浅重叠的水纹，还有中间如海沟般深邃的瞳孔，让他每一次都深陷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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