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陷落（1/2）

阳台大而宽敞，与客厅之间由一道玻璃门隔开。阳台上朝外摆着一张沙发，一张小木桌，角落里还有一排仙人掌。围栏是玻璃制的，放眼望去，纵横交错的马路如条条金黄的溪流，远处的市中心灯火辉煌，高楼顶部红色警示灯微微闪烁，还有夜幕上的明月和星，全都一览无遗。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来，两人之间隔一条手臂的距离。即便黛西说想要吹冷风，卡洛仍从衣柜里拿了件外套出来，以防万一。一开始的几分钟里，黛西只是独自喝闷酒，纯伏特加咕嘟咕嘟往下灌，一句话也不说。卡洛为这沉默感到窘迫，却也无心去做挑起话题的那一个，因此也是一言不发地靠在沙发上，盯着远处的夜景想自己的事。

“我常常会想一些问题。”黛西总算开口了，不过她的嘴唇还半贴着瓶口，说出来的话在酒瓶里打几个转再出来，闷闷的带点回音。直到她自己意识到这一点，于是把酒瓶放下来。

“你知道，就是正常恋爱中的人们多多少少都会想的那些问题——他喜欢我吗？爱我吗？他是不是更在意另一个女孩？他喜欢我多一点还是我喜欢他多一点？这种。到达某一阶段之前，我们都不想承认自己爱得更多一点，那等同于将自己置于弱势。没人想因为爱得更多、更重视就不得不去讨好对方，小心翼翼，对其言听计从，没人想被至于那种境地。”

她转着酒瓶，目光落到瓶身上，像是在读那上面的产品说明，又像是被那说明分了心，说出来的话也转为呢喃。

“即便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爱他多一点，我也不愿承认，相反还总是摆出一副姿态，如此欺骗自己。从始至终，就算我们最后散了，我都不会是失去更多的那一个。”

晚风吹动她的头发，卡洛觉得她的鼻子冻得更红了。

“有烟吗？”

“没有。”

黛西近乎抱怨地瞪了他一眼。

“不喝酒不抽烟，你装什么雏儿？”

卡洛郁闷地回瞟了她一眼。

“这和……有什么关系？”他说，“我不觉得自己酒量很好，所以不会在家里有客人的时候身为主人把自己灌醉。就算一小杯也不行，万一我要开车送人回去。至于抽烟，我只是单纯不喜欢烟的味道。再说，我第一次尝试抽烟喝酒的时候，你可能连小学都没毕业呢。”

黛西将信将疑地盯着他半晌，最终讪笑一声，不屑于深究，继续把酒瓶举起来。天空中划过一架飞机，像黑色天鹅绒幕布上脱落的一颗钻石。

“有时我会预想我所爱的一切行将死去。届时我会是什么反应？我会不会不堪重负，以至于想和他们共赴黄泉？如果我的生命可以换来他们的，我会为他们而死吗？”

她叹了一声：“这么想着，以此来衡量我有多爱他们。”

“二十一世纪都快过半了，谁还用这么老土的方式衡量爱情。”

“老土吗？不是中世纪浪漫吗？正因为现在鲜有机会能这么衡量了，才显得尤其珍贵。”

“毫无意义可言。”

“那是你不懂爱情。”

卡洛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但我可以确定他正被什么分着心，他对这段感情的投入……或许只是因为我太急了，总想优先确认他对我的爱，之后才愿意勉为其难地奉献一些我对他的爱。”

“如果你一开始就不确定他喜不喜欢你，那他就是不喜欢你。相处之后也不会有改变的。”

黛西笑起来。

“那么你早就知道安德烈喜欢你了？”

卡洛怔了一下，然后倏地转头。黛西抬起眉毛，露出无辜的表情，又说：

“你是不喜欢我谈感情， 还是不喜欢我提起伊恩，还是两者都不喜欢？”

卡洛依然瞪着她。

“其实我们说分不分、藕断丝连也有段时间了。最近一周多他都没怎么回我消息，我就当是彻底了断了吧。你看明知道他今天晚上很可能就在那栋生物部门的楼里，爆炸前还在某个实验台上刻苦钻研，可我连他的生死都不关心。他一下子就，谁也不是了。”她嗤笑一声，“我觉得这世界疯了。今天晚上谁都疯了。”

黛西把脸转向卡洛：“其实我一开始看上的是你，你知道吗？”

卡洛看着远处的夜幕。

“噢对，你当然知道。”她咯咯笑起来，“你对自己不喜欢的人还真是绝情。而伊恩又主动来找我，我就动摇了。”

卡洛仍然没有回应。他意识到黛西远比他了解的要敏锐得多。此刻他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回应。可就在这时，黛西一只手撑住沙发，凑过来吻他的脖子。柔软、沁凉、湿润的嘴唇贴在皮肤上，舌尖轻轻掠过，在颈侧和耳根附近缀下一个个细碎的吻。

“黛西——”

要说的话被那两片鲜妍的红唇堵在嘴里的时候，卡洛才意识到从半个小时之前开始自己就屡屡犯错。黛西说得没错，今天晚上谁都不正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世界就脱离了轨道。是从二三十年前CRISPR逐渐为世人所知的时候吗？是从十多年前，子弹击中他母亲身体的时候吗？是从梅瑞尔把那个装着一把柯尔特的索绳袋递给他的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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