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1/2）
“陆局长是本地人。”
“啊，对对，是，二少爷。”陆乡铭的老婆回了娘家，家里只有一个做饭的老妈子，只得自己招待毕元锡坐了下来，手忙脚乱的捣鼓着茶叶烟草，“二少爷有什么事让人通传一声，或者我去您那也成，大晚上的亲自跑这一趟。”
“没什么大事，也是恰好路过陆局长家。”毕元锡抿了一口茶，“您是齐州旧人，这些年对齐州也是鞠躬尽瘁了。”
搁旁人说这话，陆乡铭铁定以为是在嘲他，但是偏偏毕元锡的话音里听不出半分假，而他这种位置的人，跟陆乡铭又没什么过节，也犯不着没事上门来找他的不自在。
“哪里哪里，领个闲职罢了……”
“一方重地的财政要务怎么能说是闲职。”毕元锡打断了他的话，“我来齐州之前，就曾有幸在报纸上阅读过陆局长关于洋烟洋酒公卖的文章，着实是个很好的法子，只不过现下要推行起来，是有些难度的。”
岳剑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来齐州之前别说毕元锡连陆乡铭是谁都不认识，毕二少爷整个住处能找到半张报纸他岳字倒过来写。
陆乡铭不知道个中隐情，倒有几分小小的感动。那文章不过是随便发表发表，聊以慰藉，因为他自己也知道现下不会有人理会这种难度极高、涉及的利益方又太广的新政。今天突然被上位者冷不丁的提起并肯定，就算不能真的被拿出来推行，也算是个很大的安慰了，一时间对这位二少爷生出不少好感。
认祖归宗之前，毕元锡一直跟外祖生活，虽说老人家也是个中过举的，偏偏四书五经什么的一个字都没教给过这个外孙子，毕元锡要识字，老头子都是随便抽出几本自己看的都卷了页脚的四洲志、万国记什么的指着教。两人就时下的一些问题纸上谈兵了一番，毕元锡虽然没怎么正经上过学校，但是相比衙门里那些整天没什么实事干，就指着唇枪舌战来过活的官员们，陆乡铭却觉得彷佛跟他交谈更加痛快。
“讲出来不怕二少爷生气，其实之前鄙人一直以为二少爷骁勇善战，一心保家卫国，对政治上的事应该是不甚了解的。”
毕元锡笑了笑，“谈不上卫国，保个家勉强算得上。不过陆局长若是有什么小的方面的想法，能利国利民的，倒是可以在齐州先试试。”
毕元锡这话说的非常客气，却分量极重，陆乡铭做不做什么倒是两说，主要是这话等于愿意把陆乡铭当作是他的人来看。
陆乡铭狂喜之余一时又有些狐疑和担忧，不太明白为什么毕元锡会找上他这个既没什么很大的分量，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的财政局长。但是心里还是激动站了上风，毕竟官场上的人，就算是有人想要利用你，那也是有价值的一种体现。更何况，但凡是在这个世道入仕的人，谁一开始没有点想搅动风云的幻想呢。
两人一直谈到深夜，陆乡铭送走了毕元锡，自己左思右想，一时间竟兴奋的辗转反侧，原本干瘪的胸膛里，现在竟有些踌躇满志的意思了。
“师长是看中了这个人？”
夜里灯太暗，岳剑云一边开着车缓缓行进，一边扭头看了几眼后座闭目养神的自家长官。
“陆乡铭虽然性格有些怯懦，平时也不怎么愿意露头，但是他跟齐州本地那些个豪绅买办们的关系不是假的。性格软弱也不是坏事，听话。”
“不管是政府还是财主，我看司令他们，从来也不太上心跟这些人打交道，我们有枪杆子握在手里，他们这些人还不是指哪打哪么，毕竟谁都知道没了性命何来身家，您何必费这些事，弄得自己伤神。”
“剑云，你还记得李耀吗？”
岳剑云听到这个名字，突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怎么可能忘，耀哥当时可是我们的智多星，我骑马还是耀哥教的。”
“打仗确实容易，但是当初跟我们从咨县出来的兄弟们，虽然都是个顶个的机灵，这一路以来还是折了几个。司令他们，也不是不爱惜自家兄弟，只不过他们拼杀了这么多年，大概是连自己的命都有些视若草芥了。仗当然不能不打，但是明明有更好的法子，或者能少死几个人，却不用，非要用人填，我没有这样血腥的英雄主义。”毕元锡睁开了眼，一双眸子在黑夜里显得精亮，“而若是要用那些只有笔杆子或金元宝的帮我们做事，人不是狗，不是圈着打一顿再给点甜头就会傻跟着你一辈子，何况这些在染缸里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阳奉阴违是拿手绝活了。我也不需要他们跟着我一辈子，只要在用得着的时候，能心悦诚服的帮着做点事。”
毕元锡嘴巴厉害，但是私下里鲜少像这样连珠炮一样的讲话，一时把岳剑云砸的有点晕头，一路一直到了公馆也没消化完。
开春之后，天气慢慢好转，齐州城也比寒冬腊月里热闹了许多。秦钧这个在冬日里惯不爱动弹的，在天暖之后，也开始恢复他那正事不干、成天逛游的本性，在凤悦楼待的时间快要比在自家营生上费的都多，用赵江的话来说，像个冬眠完的王八，摆着爪子到处扑棱。
阿鸾一曲唱罢，放下琵琶，好笑的看着桌子旁边喝的晕头晕脑还不忘爬起来给她鼓掌叫好的秦钧，“秦公子整天围着个酒楼转悠，自己倒是不胜酒力。”
“谁说我不胜酒力了，明明是阿鸾的曲醉人，对，阿鸾你……”
阿鸾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行了行了，我可不用你吹捧，我找个车夫把你送回去吧。”秦钧虽然不算特别重，但是阿鸾一个人也是扶不起来，何况是个醉汉，她开门叫了两个伙计，让伙计把秦钧送到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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