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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的梧桐大道行人很少，让铺满了道路两旁的金色落叶也显得有些萧瑟。
史蒂文驾驶者小车，朝窗外一瞥，开阔的视野将山脚下的城市尽收眼底。当城市的中心向山下低洼地带迁移之后，错落在高处的老城区便如一个固执的守山人，安静地俯视着现代化都市那与他格格不入的喧嚣。
“能画出《A Thousand Suns》的人，每天看着这样的风景啊。”史蒂文喃喃道，把车在山顶的一家旅店前停下。
史蒂文的公司隶属西瑞尔·米勒的集团公司旗下，是一家专门为艺术家服务的经纪公司。而他现在服务的对象，就是长年居住在这僻远的旅店里的，名叫克里斯的年青画家。
这个年仅二十岁的画家，绝对是今年美术界最受瞩目的新星。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早在两年前，“克里斯”这个名字就曾在匿名画展上惊起一阵波澜。人们认为克里斯也和无数昙花一现的艺术创作者一样，绽放过后便销声匿迹。没想到时隔两年，克里斯凭借一组名为《A Thousand Suns》的作品，一举成为了本年度约翰·莫尔绘画奖最年轻的获奖者，再次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约翰·莫尔绘画奖”这个设立于1957年的奖项，比英国的透纳奖历史还要悠久，它以匿名评审的方式，每两年进行一次评选，是一个在艺术领域极具地位的国际性奖项。
克里斯的获奖作品《A Thousand Suns》以光照为主题，明晃晃的金橙色透过层层叠叠的叶间缝隙，勾勒出明暗对比强烈的光感，就像烈日千阳穿透了手掌，将掌心那鲜红血管一根根描绘出来。画面如一团烈火，灼烧着人的心魄。评委给克里斯的评价甚是惊喜——“他手中拿着的不是笔，而是一根指挥棒——他的色彩就像激昂的音符，撼动人心”。克里斯毫不吝啬地张扬着他掌控色彩的才能，甚至令人难以置信他只有二十岁。
都说出名要趁早，如何趁着约翰·莫尔绘画奖的曝光度，为克里斯争取更多的机会，是史蒂文的工作。
史蒂文抚平西装，推了推眼镜，拿起文件夹朝旅店走去。
“下午好，先生！”美丽的前台小姐热情地向史蒂文打招呼，她对这个多次造访的男子已经很熟悉了，“克里斯没有外出呢，你可以去房间找他。”
史蒂文彬彬有礼地朝前台点头致谢，爬上陈旧的旋转楼梯，来到顶楼的房间。他敲了敲门，发现门只是虚掩着——他告知过克里斯今天会到访，克里斯经常这样为他留门。
“你在吧，克里斯？我进来了！”史蒂文一边高声叫道，一边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简洁而宽敞的复式套房，房间里的东西很少，除了旅店的基本配置，几乎看不到其他私人物品。客厅非常整洁，无论是沙发上的靠枕，餐桌旁的椅子，还是茶几上的遥控器，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仿佛除了旅店的保洁员，就再没有人动过它们——没有一点生活的气息。
史蒂文知道，对于克里斯来说，客厅就是多余的。他的活动场所除了卧室，就是露台。
穿过客厅，推开露台的玻璃门，突然灌入的气流掀起将落地窗帘高高掀起。透过在风中曼舞的纱帘，可以看到露台边上种着一排茂盛的植物，满墙的龙沙宝石怒放着，像一簇簇火焰。花墙下立着画架，一个清瘦的背影坐在画架前，专注地握着画笔，在他脚边的地板上，还晾着几幅画半成品。
似乎是感觉到了气流的变化，克里斯慢慢回过头来，阳光也跟随着他的动作，用金色的线条一点点勾勒出他面容——那俊美而瘦削的脸庞，低垂的眼睑，略显单薄的双唇轻抿着，乌黑的发梢被照耀得亮晶晶的，衬托出脖子和锁骨间那精致而优美的曲线。阳光最后停留在这位年轻画家握笔的手指上，宛若神明俯下身来，在他的指尖落下祝福的亲吻。
“你好，克里斯。我打扰到你了吗？”史蒂文回过神来，问道。
克里斯以平静而不失礼节地朝史蒂文点了点头，以示友好。
史蒂文曾在心里埋怨过，为何公司安排他为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服务，一度因此而沮丧，直到他看到了《A Thousand Suns》。他一直以为，能画出这样充满了力量感和生命力的作品的人，必是性格张扬，或者对生活充满激情的。却没想到，这样一个俊美而略显淡漠的年轻画家心中，竟然蕴藏着如此耀眼的光芒。
从此史蒂文对工作充满了激情，他积极地为克里斯进行推广和宣传，将他的作品推向市场并寻找合作商机。就像绘画一样，史蒂文誓要把克里斯也打造成自己工作里最杰出的作品。
“我给你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史蒂文扬了扬文件夹，神采飞扬地说，“知道‘传奇世家’吗？那个有名的奢侈品牌，它们准备推出一款新的珠宝，正在寻找设计的合作方。而我为你拿下来这个项目！它们已经决定购买《A Thousand Suns》的版权，用于新珠宝的概念设计中！”
史蒂文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为了拉近和克里斯的距离，他专门去学了一些手语，只是语速一快起来，就显得有些手舞足蹈。
面对经纪人的兴高采烈，克里斯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意外或欣喜的表情。他接过文件夹翻了翻，然后把它放在双膝上，腾出双手打了个手语：“签字？”
史蒂文瞬间有些失落，只得硬生生地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答道：“是的，需要你签字。”
克里斯点点头，便走进房间去找签字笔。
“克里斯……”史蒂文忍不住跟过去，叫道。
克里斯歪着头，朝史蒂文眨巴眨巴眼睛，投去疑问的目光。
“那个，虽然我是为公司卖命的，但是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最好详细阅读一下协议内容。至少，关心一下你的作品版权卖了多少钱，我们公司将收取多少服务费用之类的吧。”
这是令史蒂夫有些头疼的一点。克里斯全身心都放在了创作上，对自己的作品能赚多少钱根本不在意，或者说没有任何金钱概念。这让史蒂文非常没有工作的成就感，也时常感到疑惑——克里斯对生活的平静，和他的作品中的热情，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没关系，交给你们吧。”克里斯打手语回答。
桌面已经被各种绘画工具占据，他拉开抽屉，拨开一堆药瓶和胶囊，取出一个笔盒。里面的钢笔有些陈旧了，金属件已经被磨得光亮，但显然一直被小心翼翼地收藏着。克里斯凝视了几秒，拿起钢笔，飞快地在协议上签了名，递给史蒂文。
“其实传奇世家的董事长非常喜欢你的画，如果你愿意出售，他愿意跟我们谈谈。”史蒂文说。
克里斯小心地把钢笔收好，没有作声。
这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史蒂文服务的这位年轻画家，对经纪公司如何经营他的作品毫不关心，有时候却又非常固执。自从他获奖之后，合作的邀约便如雪花一般飞来。可克里斯从不接受任何商业约稿，只凭自己的喜好创作，而且坚决不出售原稿。
还不是时候。——每次史蒂文提起有人想买画，克里斯都会这样回答。
“如果你是认为新晋画家的作品卖不出好价格，想把作品留到名气更大的时候再出售，其实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艺术作品的价值，受市场的影响很大，而我们经纪公司会替你进行系统的经营运作，让你的名气和身价稳步提升。首先，你得有作品参与进市场才行。”
史蒂文不断地劝说道，可克里斯依旧无动于衷。他叹了口气，只得换了个话题。
“对了，约翰·莫尔绘画奖获奖作品展的晚宴就是今晚，我上周就跟你提过的，你会参加的，对吧？”看到克里斯的表情显然就是已经把这事忘了，史蒂文连忙又说，“你作为这一届最有话题的获奖者，展览期间却从未到过现场。今天是画展的最后一天了，晚宴上会有很多艺术界和时尚界的名人出席，对你日后的发展，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克里斯垂下眼睑，对史蒂文口中的机遇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
“就这一次，只是去露个脸，好吗？”史蒂文盯着克里斯，做了个请求的手语，“就当是配合我的工作！”
克里斯虽然固执，终究还是心软，他经不住史蒂文的央求，终于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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