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2）

这一年的圣诞比以往都要冷一些。寒潮来势汹汹，楼道里步履匆匆的学生用羽绒服围巾棉裤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仍然忍不住瑟瑟发抖。大家都赶着回家，姜浩初也不例外。

不巧的是这一天恰好轮到他那组做卫生，地没扫完他也没办法擦，想早走是不可能了。

姜浩初看着楼下那些淡鹅黄的球状路灯发呆，觉得倒像在校园里低低地悬着一排月亮。往年的这个时候，更准确地说是姜浩初还是个初中生时，他班里总有许多同学会买来糖果发给全班的人。那时候他们常常是一天不停地吃着糖：上课时含一块水果糖，下课了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叼着棒棒糖。但即便如此，到放学时仍会剩下好几块没有消灭掉。

不知怎么，到了高中，好像大家都没有这个习惯了。除非是情侣或是密友之间才会互送诸如玩偶糖果巧克力之类的圣诞礼物。

不过仔细想想，姜浩初他升入这所高中也有一年半了，高中和初中生活确乎有很大的不同了。好比说他在初中，除了赵瑞淼之外是没有什么所谓交心的朋友的。那时候姜浩初虽然成绩挺好但无奈十分沉默寡言，学生对这种人总是有种自发的疏离感的。即使没有，也多半会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不好接近，于是原本尚有交往之意的人又不敢上前。连他唯一的朋友也不是好到能彼此知根知底的那种程度。

姜浩初就这样上到初三，倒也乐得没人打扰清净自在。只是谁也不成想，他这考场上的常胜将军，做事几乎万无一失的人物，竟于这决战中折戟。

姜浩初十分擅长的语文竟然莫名其妙地比他平时的水平低了十三四分，交二十块钱打电话查分也只是核验分数，无法重新阅卷。中考那样简单的试卷，任何一点失误对于姜浩初这种学生来说都是致命的。他因而无缘于理想学校，综合考虑之后还是来了现在这所高中，不过也是普通班。

他现在无比后悔，因为在这里他遇到了李文曜。如果在那个炎热得能将万物烤化的七月，姜浩初知道这个决定会怎样改变他之后的命途，他一定再也不会在志愿表上填写这所学校的名字。

教室里李文曜背着书包在讲台旁和别人聊天。姜浩初想他大概一会就要去找董幼文，于是实在不想看着自己喜欢的男孩跑去和女友你侬我侬地腻歪在一起，眼不见心不烦，干脆先去水房涮墩布了。

等姜浩初提着两把墩布回班时，教室里只剩两个扫地的人，李文曜早已走了。那两人也已扫完地，刚把扫帚和簸箕放到卫生角去，正背着包往外走。

和他一起擦地的另一个人是李文曜的朋友，每次一放学就提着书包走了。除了李文曜帮他擦地那次，姜浩初做卫生时压根儿没见过他几回。

姜浩初早已经习惯了留到最后一个人做完卫生。他拿着两把墩布擦了整间教室的地，然后把卫生用具放好，桌椅摆齐。这才走上讲台去关了电脑，拿出手机来拍照发给江姐检查。

公交车还有五分钟到站，他将手机放回羽绒服口袋里，匆忙拽起桌上的书包。

“啪”的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掉在地上。姜浩初顿住，疑虑地看向地板。却见水迹未干的瓷砖上躺着一根不二家棒棒糖，想必是有人放在他书包上或课桌上，被他拿书包时不经意间扫下来了。

姜浩初缓缓地蹲下去，拾起那颗糖。

那是他最喜欢的葡萄味的，可是糖已经被他亲手摔碎了。

塑料袋里散落着糖块与粉末状的晶体，在微光下像一袋璀璨的紫水晶。

姜浩初沉默地撕开糖纸，将碎得四分五裂的糖一块一块捡出然后吃掉，好像一个糖粒都不舍得丢弃。

葡萄馥郁的香气近乎果酒，使他有种微醺的错觉。姜浩初背上书包，关灯锁门，然后在校门口的垃圾桶丢掉了那张糖纸。

他像往常一样独自向车站走去，忽然觉得很难过。

音体美老师每学期总有那么几周卧床不起，尤其是考试月。如果不是这节体育课还有一部分人期末测试没考，各科老师是绝对不会放过这群学生的。考完试的就约等于自习，一个个都赶着到体育馆里玩去。

李文曜和姜浩初都在上周那节体育课就已经考过了。姜浩初拿着数学卷子，正在笔袋里找支笔准备到体育馆里写作业。

“哎，姜浩初，给我讲讲题吧？”

姜浩初抖了一下，手心里都是冷汗。他压住紧张，不可置信地转头看李文曜：“…你说嘛？”

李文曜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习惯性地转笔，脸上是一种很无辜的神情，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刚说的话有多惊悚：“我说，给我讲讲题好不好？放心，有偿的，回来请你吃饭。”

他说完话就不再看姜浩初，垂着眼看手上那支没盖笔盖的黑色百乐P500绕着大拇指一圈圈转动。

然后笔掉了。

“……”

姜浩初把卷子和笔都放回桌上，然后蹲下给他把笔捡了起来。

“最后走的关灯锁门啊！”门口往外走的同学对着他们俩喊了一声。

姜浩初答应着，在座位上坐下：“江姐要是听见你说这话估计得感动得猛男落泪。”

李文曜嗤笑一声，起身去把教室门和灯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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