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教室里满是笔尖的金属珠在纸上滚过的沙沙声，与匆匆扔下橡皮和落笔时铅笔头重重敲击桌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令人无端地感到紧张。而在周围人奋笔疾书的同时，姜浩初却感到异常地平静。他换了支软软的8B铅笔，在画好结构的稿纸上一笔一划地勾勒出人物胸部以上的大致轮廓。姜浩初用笔尖代替双手去描摹他的眉眼，他深邃的眼窝，他的高挺鼻梁，他偏分下来遮住双眼的额发，他饱满光洁的额头，他的圆润的唇珠，他的...

对于李文曜这样的人来说，俘获他人的青睐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他们从小到大从不缺少外界的关注与身边人的喜爱。

姜浩初时常唾弃自己的颜控本质。他知道这样不好，也自认为是一个十分注重内在美的人，却仍无法控制地偏爱那些拥有美丽外表的男男女女。他不知道是只有自己这样，还是人在美的面前其实都一样。

更何况他对自己是这样好。

姜浩初攥着笔怔怔地出神，前面王阳舒却忽然转过身来，吓得他脊背过电一样弹动了一下，小臂慌忙压在草稿本上，身体坐得笔直。

他是在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之后才发觉自己有些反应过激的。然而这时也只能尴尬地保持原状，投给王阳舒一个询问的眼神——否则可真是欲盖弥彰了。

王阳舒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显然什么都没发现。他把头凑过来，一脸焦灼地低声问道：“快，靠你了兄弟...答案是嘛？”

姜浩初无奈地抿了抿唇，把草稿本塞到书箱里露出整张试卷。没等他把卷子转过去，王阳舒已经凭借熟练的经验辨识出了答案。他抻着脖子扭头瞟人家卷子，右手握着支铅笔一通狂记，嘴里还念念有词：“ADCD，2n-16...谢了。”

姜浩初习以为常地折好卷子，将草稿本重又拿出来放到桌面上。让王阳舒这么一打岔，他也没了再继续画下去的心情。那种暧昧的氛围冷下来，姜浩初再回想起当时做的事情只觉得又痴又傻，一时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他握着铅笔百无聊赖地在稿纸上戳来戳去，也觉得自己是傻透了。他们班平日里混在一起胡闹的这哥儿几个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兄弟关系，没人往那歪处想。独他一个面上半分旖旎心思不露，实际上呢，一股脑儿全攒在背地里了。

你说他图个什么？人家要真有那个意思撩拨他也就罢了，偏李文曜就是那个招猫逗狗的性子，你要说他对姜浩初有点什么，那还真不见得。

老师们上课很少点姜浩初的名字，可能这是好学生的特权。然而她们并不知道目不转睛盯着黑板一心听讲的“免检产品”姜浩初很可能已经神游天外了。就像现在，他虽然眼睛盯着那幅画，心思早不知道飞哪去了，连一旁的李文曜因为头砸到桌子上而揉着眼睛醒了过来都没发现。

李文曜微眯着眼，很欠地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轻声笑道：“学霸也会考试时走神画画啊？”

他看姜浩初这少见的呆模样实在傻得好玩，便存了心思想逗他，作势要抽走他桌上的草稿本来看：“让我来看看是不是怪我过分帅气，影响得我同桌根本无心学习。”

姜浩初回过神来，顿时被吓得魂飞天外，一紧张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僵坐在那，什么动作也没有了。这边他一愣神，那边李文曜轻轻一抽，两个人都顿住了。

李文曜手上捏着草稿本正像攥着个炉里烤着的滚烫红薯。那本子一部分在姜浩初桌上，另一部分在李文曜桌上，叫他一时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无论如何这都是十分失礼的事情，按理说李文曜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但他是真没想到姜浩初竟然没有捏住草稿本，造成了这样尴尬的局面。他只好安慰自己既然对方这样不在意，料想上面大概...或许也没什么私密的东西。

李文曜像误入女澡堂一样，第一眼瞥见便立即飞快移开目光。但这一眼已经够了，人对于和自己有关的东西总是格外的敏感。也怪姜浩初画得太像，让他一点装傻的机会都没有。

李文曜这时候真想回到一分钟前把胡说八道的自己一刀捅死。他实实在在慌了神，这样的一幅肖像画、这个时候，无论怎么说都过于暧昧了。他徒劳地张了张口，手心满是汗，平日里那样厉害的一张嘴关键时候一个字都蹦不出来，耳边只剩自己一声声心跳沉重如鼓。李文曜并不知道，那不只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姜浩初觉得自己那一瞬间可能很没出息地鼻酸了一下，也可能没有。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他们之间完了。之前伪装得再好也没有用，李文曜那样聪明，他肯定什么都懂了。

这种事情怎么藏得住？姜浩初没来由地一阵委屈。他有些绝望地想，你他妈的要我怎么藏得住？

这样的他令姜浩初自己都感到可厌可耻。李文曜又会怎么想他？讨厌他是肯定的了。多半还会觉得他是个变态。大概...还会觉得他很恶心吧？

李文曜舔了舔嘴唇，想找个话题化解尴尬。他若无其事地笑说：“画得不错嘛，没看出来啊。虽然我知道我迷弟很多吧，但你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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