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2）
澜光城，机器人聚集地，塞纳的重要城市之一。李洛也没有去过机器人聚集地，他甚至连见到机器人都很少，最多是四十多年前在李卿疏的实验室中摸过几个零件。伊诺伊特III型是可以改造成完全的机器人体，只要经过几个大手术，给足够的时间适应和调整，这完全可能。这让他不禁感到一种奇妙的连接。他从来没有真正感受到身体改变后的不同，一是没有机会给他做文职以外的工作，二是他憎恶自己的身体以及身上淫秽下流的伤疤 - 他偶尔恨不得把这个身体切割成碎片。
“你的新身份证件我用蓝牙发送给你。”李思用食指敲了敲方向盘。
“…有烟吗？”李洛觉得胃不是很舒服。他想念雪莉香烟。
“左二的抽屉点开，对，就是那儿…纸巾下。”李思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路指挥李洛，李洛抽开一看，却只发现了米黄色的一堆棒棒糖。
“这什么意思？”李洛把一根黄色的糖果拿在手里转，直勾勾盯着李思。
“桃子味儿的戒烟糖，烟我都扔了，只有这个，你凑合吧。不行的话后面还有黄桃胶。”
李洛把糖放了回去。过了一会儿，又想念桃子的味道，再加上反胃的感觉让他浑身都疼，还是把棒棒糖抽了出来。李洛把包装拆开，含在腮帮子里，问李思，“你来过澜光？”
甜味让他搅动的胃如同被烫平的纸一样沉静下来。不是针扎的甜腻，而是甜中带酸，带着柠檬清新香气的复合甜。
“嗯。”李思谨慎地嗯了一声。“329年的时候。”
329年。那一年李洛刚刚组建机械管理会，正是他最忙碌，最孤独，也是脑部受伤最重的那一年。李思打了一把方向盘：“刚入伍，随军，想你，认识了一些人，这里四十年前还是一片被烤焦的海湾，后来填海造城，新型能源交易开始，世界都不一样了。”
“想我？我说不定只是带着李洛的记忆的克隆。”李洛低头看手心的糖纸。
李思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怎么？睡完我，准备不负责了？”
李洛不做声。
李思继续问：“门法法上面那个，视频剪辑的博主，叫‘=ww=’的，是你吗？”
李洛：“…你还搜自己的视频啊？”
李思：“你给我剪几个个人的合集也就罢了，你给我剪陈泽明的cp视频，还有李简月的cp视频，这是什么意思？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还3D全息投影视频，我看你姐要气活过来！”
李洛：“…你视频资料不多，他们投票说要这几个人，我靠那个账户挣烟钱…”他意思到自己说错话了，干脆闭嘴不说了。
李思其实知道那个投票贴 - 伍尔德还拿那个帖子嘲笑过他。投票最高的其实不是陈泽明或李简月，而是饶海杉。饶海杉长得好看，性格活泼开朗，摄影技术在国内外拿过大奖，真要论起社交平台上的人气，远不是他们几个受信息保护的政府工作人员能比的。李洛肯定是在剪辑的时候故意绕开了第一名，默不作声地吃醋。
“以后挣的钱拿去买你的桃子糖。”李思倒是没生气，把车卡进一座高达500层的专用停车楼，“到了。“
李洛望向车窗外。黑色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一层层向远方蔓延。迁徙的羊群在被云层笼罩的房顶与鸟类一起飞奔，楼身表面在太阳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线。机器人在大街小巷移动，表皮是乳白色的类人模具，第一眼看过去并没有区别，但仿佛是为了刻意区分，每一台机器人身上的纹身都大相径庭。一道粉色的身影擦着车身划过去，是停车场里一台带着半米高的粉色帽子的机器人，胸前是一枚花枝招展的鹿，另一台在碧绿色的西装夹克下穿了一条波西米亚长裙，侧脸追逐太阳的人类纹身。他们打招呼的方式是互相碰一下肩膀。没有机器人在走路，它们早就改造出了脚底的滑轮四处滑行。李思把车调到停车挡：”给你稍微介绍一下 -这里是分配经济体，它们叫做宿命经济体，从被拼接在一起时，你就知道自己的特长和优缺点，你会有适合的道路作为一生的起始。这里是由皇室统领国家，皇室的主机只有一台，也就是最早出现的联机计算机，没有实体，只是占地3000平方公里的一台计算机，是‘芳华’的2亿倍计算量，但它们有人形和机器人形的投影，投影到处都有，我们也许会遇到。皇室的概念是抄袭人类的概念，这里很多东西都是受人类观念影响，越是人类的东西，越容易成为奢侈品，打个比方，这里的整容医院最常见的手术就是制作人类眼球和皮肤皱纹，很奇怪是不是？在这里，越像人越美，也代表着社会地位和财富积累，虽然怎样想都不是人，但不是人却装成人的东西太多了。社会风俗…社会风俗很奇怪，我带你看看就知道了。“
“小思，”李洛的尾音有一点下沉，“你不是四十年前来过这里吗？你来的时候，这里还是焦土，那么你是怎么清楚这些习俗的？”
李思沉默不语，李洛也不想问了。李思几乎是完全准备好的逃离，一路上来往接送确保他们安全的线人，他不了解的前来汇合的人，李洛知道这件事一定不止李思带他出来散心那么简单。他正准备下车，李思突然说：
“我没有跟你讲清楚，是不希望你担心，你现在还在生病，压力大了有自残的行为 — 你以前还是人类的时候就有这样的习惯了。”李思拿过李洛的一只手，掌心有明显的伤疤，“我一直在关注这边的形势，‘芳华’和这里的所谓皇室主机有交易，但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倩海有从塞纳进出口的海港，我和伍尔德在那驻守，习俗一类我必须明了。苏明月要找她外公遗留下的东西，是什么她一直没有透露，但她外公和塞纳的建造息息相关。出入境的士兵和苏明月家是世交。你的移植手术是陈柏一手操作，我担心他在你身体中植入了追踪器或窃听器，有一些更多的细节我怕和你讨论会对你造成威胁，我想等我找到足以让我信任的工程师，给你做一遍检查，可以吗？”
这次轮到李洛不做声了。李思凑过去在他嘴上亲了一下，低声说：“陈泽明…有问题。我不知道怎样能更好地保护你。”
李洛发现李思有些紧张，攥着他的手力道稍稍过大，于是开口了：“那我们的私人时间是怎么安排的？”他伸舌头舔了一遍李思的嘴唇，软且湿热，眼神笼罩着李思，“带我出来散心，只是说说而已？”
李思后知后觉的发现李洛的衣领上有一股熟悉的香味，他把舌头伸进去，闭眼尝李洛嘴里的桃子甜味，顺手抓住李洛在他腰上瞎摸的手：“去看澜光，走。”
***
人类外貌的二人在街道上出现，本以为会引来围观，但根据四处漂浮的广告汽艇和礼花鸟来看，今天是澜光的一个庆祝节日。如今地价寸土寸金，高楼反而便宜。这么大的空地留出来庆祝，想必也是个很重要的节日。安娜里德尔的部分游客也在此，二人自然而然被当做了游客。李思帮李洛把机械语翻译器打开，李洛棕色的眼珠被绿色代码迅速遮住。“看懂了吗？”李思问。
“庆祝塞纳自由与和平的…第九十七年。”
“对了。”李思搂住李洛的肩膀，“这是计算机的世界。”
二人说话时用的还是人类语，李思觉得大概是自己还是不习惯和李洛用机械语交流，李洛更是能不说就不说，并没有什么提高语言能力的决心。远处有一个两层的玻璃建筑，是为庆典活动特意新开的服饰商店。玻璃建筑如同一个方形鱼缸，左右两侧的透明墙壁雕花婉转柔和，玻璃建筑旁有一片宽广的广场，中心是堆成小山的黑色器械，不清楚用来做什么，阳光在地上泼洒出斑驳的痕迹，周围围着大片机器人滑行至此，大多是光秃秃的身子，除了纹身并没有其他装饰。它们从玻璃建筑门口一个接一个滑进去，出来时身上就有了衣服，三位有眼珠的机器人出来时，身上的长纱随风扬起，而几个个头明显只有李思身高的一半，手脚瘦弱的机器人一路打打闹闹，从大门旁边的小窗口内领了一个小圆片，贴在胸口便有了一套投影的服饰，被阳光照成半透明。
从四处漂浮的羽毛广告牌上看，才发现是有价格差异的：3D投影出来的衣服比有实体的衣服便宜个十倍左右。
“庆典时他们有穿衣服的习俗。衣料和棉纱是从安娜里德尔进口，所以昂贵。”李思解释道。
“那么那些楼顶的羊，不是用来制造衣料的？”
“那是他们标榜‘和谐自然’的图腾，是国家保护动物。也算吸引游客的手段。”
他从李洛脸上看到了熟悉的撇嘴表情，于是问：“他们很抠门，是不是？”
“有点。”李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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