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房子导览（1/2）
把笔电和公事包放到沙发，萨瓦什的眼睛不客气地打量这座木造别墅。
它的外观并不时髦，没有融合时下流行的现代简约主义或刻意的几何线条造形，这栋房子的男主人是一名副业为网络讯息系统方面工作的外贸商行老板，料想内部装潢会符合他干练的生意人形象，却没有。
非常地居家，扑面而来的生活气息，不理会宾客的观感，专属于一个家庭的空间。萨瓦什手摸上那皮制沙发，它带有使用日久会有的陈旧裂纹，其中单人沙发椅的座位处呈现少许下陷——熊坐出来的？小孩子跳出来的？萨瓦什喜欢放任他的外甥跳沙发，只是最后被骂的总是他。
木地板很结实，可以想象开放式客厅回荡皮鞋跟踏响声，不过他没有带皮鞋过来，漂亮不管用的衣饰鞋靴对田野调查来说毫无必要。
电视和音响设备，以及那台PS4 Pro和任天堂的Switch，倒是突显出男主人的休闲追求还有对小孩的宠爱。萨瓦什受邀上过几位学者的家，没有看见任何家用游戏机，注重家教育的他们对手游颇为反感，对PS4更是避之不及。
最吸引视线的是右手方墙壁那幅大型的西洋式中国舆地图。地图并不完备，最下方的土地不是南极大陆，而是澳大利亚；发黄的纸上密麻的汉字及古文法考验着萨瓦什的中文能力，他解读出一段是在说明刻度的计量方式。
在他往故乡所在方向看是什么样子时，青年从兼具饭厅用途的厨房走出来。
这张东西挺有意思。萨瓦什很自然地跟他说话，是你父亲的？还是说是母亲的喜好？老地图在这年代是了不起的实用艺术。
跟青年对视的一秒，被萨瓦什暂忘的记忆回到原本的位置，嘲笑他。
嗯，好吧……可以请教你，我房间在哪里吗？
萨瓦什留意到青年的手想抬起来，迅速朝他的脸一瞥，期待把他可喜可贺正式开口的时刻收藏纪念，遗憾地希望落空。青年发现自己成为他的观察物，举止更加小心。
萨瓦什看他从裤袋掏出手机，打开皮套拨号，前进两步递给他。
手机放在耳边，对方刚好接电话，轻快地的语调像在问小孩是否一切安好。
喂，您好？
直觉电话另一边是青年的父亲，萨瓦什改用中文问候，青年的父亲却似乎没有听出是他，说：你谁。
巴特尔先生，是我，萨瓦什。萨瓦什莫名其妙地认为资助者恰才的冷硬无礼的声调很俄罗斯，抱歉打扰您，是这样的，我问您的儿子房间在哪，他立刻用自己的手机打给您……
是吗？叫他在你边上讲几句。
这要求说不上来地诡异，对方的语气也像在发起床脾气，寄人篱下让萨瓦什不方便将内心感觉直接表现出来，只好保持微笑：……年轻人，你的父亲想你说几句话。
他皱眉把手机抢回来，吼了句：一边儿晾去！
萨瓦什怀疑青年会用丢的把手机扔给他，但没有，家教很好地将手机放回他的掌心。
刚刚是您儿子说话，巴特尔先生。
行了。你赶时间？对方大笑着说，心情变回之前那个模样，开朗又豪爽。
不赶。
要不要为你介绍下房子？我家小犊子内向，不喜欢说话，咱们别烦他。
我很乐意听。
巴特尔先生简单扼要说明房子的木材取自西伯利亚原木，样式参照十九世纪时期莫斯科乡绅的住宅图谱，萨瓦什问关于客厅的事，巴特尔先生说：你可以自由使用客厅的东西……可以玩游戏，可以看电视，想连接计算机时别拔掉我儿子那台机的来用，柜子抽屉有好几条4K的HDMI线。
还4K，萨瓦什感慨，他的两部笔记本电脑都配不上这部电视。
我喜欢收藏地图。
有西伯利亚的地图吗？
书房里。沙俄时期的，苏联时期的。日本人的也有。
进门穿过走廊后右手边是客厅，客厅的左上方有一扇木制的拱门，用毛玻璃将客厅的声音隔绝在外，然而这只是第一扇——尚设有第二扇，将书房密封在最深处。
书房十分安静，萨瓦什几近错觉走入了十九世纪晚期政要们的办公室，时空因寂静而停滞，光尘被他的说话声扰动。
感觉真棒。
我不介意你在近门边的长书桌堆满自己的东西。
萨瓦什环视摆满上下两层的书架。
巴特尔先生，您懂的语言真多。
过奖。这书房里的蒙古国地区民族学书籍以及阿穆尔州民族研究、图册，大部分是俄文原版，可能帮不上你，但我建议你姑且翻翻看，不然它们多寂寞啊！
书房前面的房间是？
是我和妻子的寝室。
说到这边，萨瓦什凑巧见到书柜架子上的几张家庭照，衷心地说：很遗憾未来再没有机会三人畅谈。
青年的母亲，亦即是巴特尔先生的妻子在七月份时逝世。教授与巴特尔的夫人已有五年交情，她俩是在田野调查时相识的，那时夫人正在教授造访的村子附近租住一间房子，跟村中的几名朋友过着秋季牧马生活。
她与巴特尔先生不同，后者是健谈的男士，她则是慎定后动的俄朝混血女士，然而一旦把计划前后想通，便会打铁趁热行动，任谁都追不上。巴特尔先生非常喜欢妻子，萨瓦什只一次同时见到两夫妇，便看得出这两人之间容不下第三者。那次亦是他与夫人见面的唯一一次。
不要这样说。巴特尔先生的声音渗出柔情，要是我们还在想念她，她的灵魂很难离开。别让她变得执着。
照片里的小孩应该已经长大，不出意外便是那名不对他说话的青年，萨瓦什还是明知故问了，巴特尔先生的回答为这谈不上揣测的推理作肯定的答复。
去过厨房吗？在客厅后方，你进大门后往前走左手边的门，书房出来可以见到。
萨瓦什见到厨房的门打开，这道木色的门装饰着白色的天鹅的花纹。
他看到青年在吃东西。吃松饼，蓝白餐盘点缀一滩奶油和切块水果。因为手机在萨瓦什手里，只好看家人订阅的英文科学杂志。英文算不上是青年可以流利使用的语言，仅阅读不成问题。
我是不是只能在厨房用餐？
你有能力把餐具和厨余收拾好，在哪儿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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