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生人魂(1/2)
十三
自女阴造人以来,人在山川之际逐渐蔓延、覆盖,以一种无声无息又不可抵挡的方式。
“人是唯一无魂的生物,肉身消亡便是彻底的尽头。”鲲鹏千年前误入小虞山时,是这么向鬼母描述人的:“对灭亡的恐惧使他们不断繁衍。”
鬼母越过人界的人神界限——密林、山岳,草原,当枯黄的冬草在眼前铺陈时,婴孩的啼哭在絮絮人语间跃动,与风和吟,成就独有的曲调。
鬼母在其中最庞大的族群居住的洞窟前现身,人们慌乱地退缩到洞窟深处,除了喘息久久没有响动。良久,一位身形健壮、肤色黝黑的男人腰围皮草走出人群,来到在洞口等待的鬼母面前。他的手因恐惧而微颤,但他的眼神中充满坚定的信念。
“你为何出来?”鬼母双目曈曈,对话在心念之间传递。
“保护我的族人。”男人喘息沉沉。
“哦?你叫什么?”
“玄嚣,东夷族首领。”
“如果我赐予你们与后代永恒存在,你和你的族人愿意用性命交换吗?”鬼母落地,化为人形。
男人仰望眼前远比自己高大的鬼母,眼神里充满迟疑。
“去吧。”鬼母看向男人身后的洞窟,仿佛她能透过黑暗看清里面的每一个人:“去问问你的族人。”
男人犹豫着走入洞窟,几步之后又回头问道:“如果我们拒绝......”
鬼母没有回应,只是眉眼间流露着哀伤。男人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毅然走进洞窟深处。少倾,喋喋不休的人语嗡嗡作响,时而哄乱,最后又归于平静。
男人再次出现,胸膛因即将做出的决定而高高挺起:“你要保证东夷一族后代永生。”男人身后互相搀扶的一群人从黑暗中缓缓现身,他们看着鬼母,目露乞求。
“不,没有永生。”鬼母走向他们。
人们听到鬼母的回答后,氛围陡然悲哀,柔软的女人们开始哭泣。
鬼母走到男人面前停下,她伸手将他弱小的头颅拢入掌心:“是死也无法结束的存在。”
男人的身体像是被什么涌入,须臾的发怔之后,他轰然倒下,肉身变为死躯。但人群对死躯无动于衷,他们看到男人仍然站立在那。男人的妻子从人群中走出来,她压抑着心中的惊慌想要触摸自己的丈夫,但是她的手直直地穿透了他的身体。
“啊!”女人惊慌失措,眼泪充满她的眼眶。她在两个丈夫间来回张望,不知道哪个是真相。
“是死亦是生,你已经跨过死亡。”鬼母对男人的魂说道:“我赐予你的是无所畏惧。”
男人回头凝视自己倒地的肉身,眼中渐渐亮起光来——他先于族人明白了。
“不要怕。”男人对女人说道。鬼母同时向女人伸出手。
漫长的选择,女人将手放到鬼母手上。
当女人与男人得以相拥后,鬼母看向众人,咧嘴一笑,不复庄严却似罗睺常有的乖张神情:“让我们赶紧出发吧。”
大陆九州,尘土翻飞,遮天蔽日,有尸体被埋入,有尸体被撅起。待旧尸新魂、人死生魂后,大地又将一切覆盖。
十四
“就凭你们两个如今,还想违抗天命!”庆甲连连向罗睺拍掌重击。
罗睺掀过庆甲的手掌,轻蔑道:“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庆甲面色激动,那些年汲汲以求却被无视的难堪翻腾起来,他奋力用全身向罗睺撞去。直到百年前,庆甲于罗睺来说都不过是以卵击石,一个不过位列小神却要殚精竭虑,一个饶是成为魔祖也仅在一念之间。世事从来不公,命数自由天生。
罗睺如今却是将将接下这一撞,两力相抵间,体内妖力发狂,他的灵元终于受到侵蚀。乌黑的妖气侵袭他的身体,一丝一缕攀爬至面颊。
“你太猖狂。”庆甲阴狠几至偏执:“呵呵,等你灰飞烟灭了是不是会后悔曾经无视我呢!”
罗睺的颈项被庆甲钳制,无法说话。但他的皮肤开始一块一块地裂开。
罗睺的濒死来得太快,庆甲未曾料到,他一时万念涌上心头,分不清其间酸甜苦楚:“你,你......”
不自觉地,庆甲用自己的神力包裹住罗睺躯体。青白光芒下,罗睺支离破碎的身体里魔与妖的力量被束缚,只能来回激荡。
就在庆甲手下犹豫时,罗睺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扑,带着他直直坠去。阴界则像是巨大的深渊已经张开了巨口在迎接他们。倒飞的流风一片一片剥去罗睺的肉身,在空中留下一束颗粒。庆甲体味着罗睺同归于尽的决心,愤懑无从宣泄。
“做梦、做梦!”他呐喊着,手下即要拧断罗睺的脖子。
正是此刻,黑夜骤然吞噬白昼,是鬼母携万千人魂而至。一时之间,难以分晓阴界在何方。
眼见罗睺已经残缺不全,鬼母顿时心惊肉跳。她来不及作他想,立刻向他冲去。人魂尚不擅思索,于是它们跟随鬼母一齐倾涌而下。
只见漫天密密麻麻的魂魄汹涌而下,摩肩接踵着挤入阴界。阴界前所未有地拥挤。打得不可开交的门神兄弟与狰亦被卷入人魂之潮,一时晕头转向。
而鬼母则在混乱之中从庆甲手中夺回了罗睺。人魂自发地为鬼母留有空隙。她拥揽着,焦急地查看罗睺的模样:他意识恍惚,已经陷入灼烈的痛苦之中,无法感知外界。他的胸口千疮百孔,透过这残缺的身体,赤红的灵元悬浮其中。除却这一抹赤红,他的全身充斥着浓重的妖力。妖力如粘稠的浆水,不断拉扯试图侵入灵元。但所幸,即便灵元的光晕已染上黑斑,它仍然保全着自己。
看清灵元的鬼母松了一口气,她将手伸入罗睺的胸膛,随即掏出整颗灵元。赤红的灵元在她手上终于平静下来。罗睺的肉身很快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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