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阴界(1/2)
十
阴界地处地下,因其所在而生,实则无所用。空旷的阴界除却主神酆都大帝,只有两位负责看守入口的小神——神荼和郁垒。
鬼母自趔趄山乘妖雾横越东海上空来到度朔山,在桃枝门前与神荼、郁垒相遇。度朔山与世隔绝,两位身长九尺的小神鲜少见到生面孔,一时竟无视鬼母身后黑压压的妖气,自顾对着他们兴味盎然地议论:
“嘿哟,这是一人俩畜牲。”面如生漆、两眼接耳,一把络腮胡遮下半张脸的神荼瞪着大长眼打趣道。
“我......”
郁垒接口,不容鬼母打岔:“你个睁眼瞎,这明明是一神俩畜生。”他说话间两撇八字须不住地抖动,眼神却自始至终是迷离闲散的样子。
“不!我算瞧出来了,这是一山神一畜牲和一.....”神荼说着挠起自己坦露的肚子。
罗睺见他瞅着自己纠结的样子,忽闪着圆眼好心地解答道:“我是魔、魔兽。”
神荼一听这话竟然瞪起了眼,两长眼生生撑成了灯笼眼。生漆色的脸渐渐烧成了火红色。
罗睺以为出了岔子,缩起脖子,在鬼母肩头兜过她的长发把自己包了个囫囵:“我跟阴界可没结仇!”闷头闷脑的声音从鬼母后脖颈传出。
“谁让你告诉我们的。”郁垒眼神仍旧闲散,但任谁都听得出来他话中的恼意。
“你以为我们蠢吗!”神荼开口,吼声如雷。
“我早瞧出你们是一山神一魔兽一畜牲了。”郁垒淡淡说道,两撇八字须随风摇曳。
神荼“咻”地扭头瞪郁垒,神情像是突然被背后插刀:“我更早就发现了!”
“凭你?”郁垒淡淡地扫视神荼。
这记轻飘的眼神彻底拨断了神荼的脑筋,眼看着他伸手掏向身后的战戟。
“谁瞧出这团黑雾是什么了?”鬼母叹气,插嘴道。她手指群妖引开两位吵架小神的注意。
神荼与郁垒果然齐齐调头,四目灼灼地看向黑雾,势要以此比个高下。
“一团妖气!”“浓浓的妖气!”两神齐声道。
鬼母诚恳地点头:“两位既然是守界门神,见到这么多......”
“妖魔鬼怪!”郁垒抢断鬼母的话。
“可不算我输!”神荼立刻惊恐道。
罗睺这时忍无可忍,要不是如今本事差强人意他早就将两家伙踢飞了:“酆都大帝啊!去呈报酆都大帝啊!去啊!”罗睺用软糯的嗓音近乎疯狂地叫喊着。
神荼和郁垒总算意识到自己的职责,又似乎是被发疯的罗睺吓到,一哆嗦闪入阴界失去踪影。
“怪不得落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看门。”罗睺用掌背蹭了蹭脸上的毛:“但是庆甲那家伙那么精明,怎么会被贬守阴界?”
“你百年来都在天界也不知道?”鬼母问道。庆甲在她之后数年被贬。他在去阴界入职前特地绕道趔趄山把鬼母狠狠一通骂。她至今莫名其妙。
“不知道。”说着罗睺圆圆的眼睛往鬼母脸上觑了一眼,尾巴止不住地甩动起来:“你一下人界,我就在魔域里整天想着救你。”
神荼和郁垒还没回来,空气中充满凝滞的安静。
“啪......”“啪......”“啪......”罗睺的尾巴渐渐有力地拍打在鬼母背上,一记记充满恼怒。
“好了。”鬼母安慰似的挠了挠罗睺的下巴。
一瞬的呆滞后,罗睺浑身骨头好像化成了一汪水。他将自己缩在鬼母颈侧,毛绒绒的脑袋在她脸颊上摇来蹭去。
“咳咳咳”浑厚的咳嗽声从神荼嘴里发出,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回来。“酆都大帝只见山鬼。”
罗睺听闻眯起眼:“有猫腻。”
“他一直以为我缺心眼,可能觉得好应付吧。”鬼母扬眉说道。
“不是......”罗睺反问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忍下后只叮嘱道:“他长了一肚子心眼,你可别着道。”
“嗯。”鬼母兀自走入桃枝门。
神荼和郁垒依旧守在门口。
罗睺无辜纯善地看着他俩,直到两位小神浑身好奇心起难以自处。
“你在看什么!”神荼憋屈道。郁垒在一旁用俯视的眼神威慑着。
“哼嗯~”罗睺闷声哼笑道:“两位是不是不能离开阴界啊?”原来神荼和郁垒的脚自始至终恪守着桃枝门前隐约存在的界限,半步都未踏出过。
“你!”神荼正羞怒喊叫,却被察觉不妙的郁垒拦下:“无可奉告。”
可罗睺已经确信,他一脸无所谓地带着赤豹和万妖往山的背处而去。
片刻,鬼母带来的黑雾围绕度朔山四散开来,缕缕黑烟隐入山体,将山严丝合缝地包裹起来。度朔山很快弥漫着一如趔趄山的肃杀之气。
而溪边岩石上,赤豹翻倒在地,辗转反侧、扭动抽搐,在冰冷的溪水与尖锐的岩峰间垂死挣扎。罗睺侧躺在不远处巨石上静静地观望,天光照耀下,黑色的皮毛泛着湿润的光泽。
十一
阴界是一片无边的黑暗,无上无下,无起无终。荧荧光点倏忽而有倏忽又无,似在此端又在彼端。
鬼母在其间随意飘荡,等待着酆都大帝现身。
“你比从前似乎有些长进。”喑哑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
“滚出来。”鬼母对他的装腔作势不以为意。
“嘁。当我没说。”鄙夷的声音从鬼母前方黑暗中传出。“跟我来。”
鬼母向前迈步。她的前方,有淡淡的光影渐渐显现:一件暗红黑纹长袍拖曳在一副七尺七寸长的身躯上。这幅身躯修长,姿态却极其萎靡——塌肩驼背、步履拖沓。
这身躯即是酆都大帝。冥冥幽暗之中,光亮的一隅逐渐展现,他行至桌案前,终于转过身来露出阴郁邋遢遮掩下的俊朗面容。
鬼母看见老友如今的形貌,脑中一时空白。
酆都大帝似是料到她的反应,自嘲道:“怎么,不认识了?”
“庆甲,你遭受了什么?何至于连颜面都不顾了?”鬼母诧异道。她印象中的酆都大帝还是那个在天庭成日搔首弄姿,为自己谋利的庆甲神君。
“你也不看看这比起天界没小多少的地方”庆甲摊开双手:“只有我一个啊!我收拾给谁看去。”说着他没骨头似的往桌案上靠,又伸手迎空捏来一壶酒——酒满玉盏,邀朋对饮。
“依你的心思,应该已经知道我为何而来。”鬼母皱起眉头,并不接过庆甲手里的酒。
“哼。”庆甲面上似笑非笑,倚着桌案翻转坐倒在地。他将递给鬼母的酒盏拍在案前:“百年了,你难道不惦念过去,我们四个在园圃里喝酒踩花的日子?”
像是料到鬼母会拒绝,庆甲自顾自接话道:“就一壶。当你赔我的。”
鬼母到桌案前坐下,将酒一口喝下,良久无言。
“下来之后没喝过?”庆甲见鬼母细细品味,不由嗤笑:“那你还是比我惨。”
“我欠你什么了?”从酒香中回过劲来的鬼母问道。
“我被贬是因为你啊。”庆甲嘴角噙笑,似乎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和我有什么牵连?”鬼母瞪眼感到不可思议。
“我和你犯的事确实没有关系,但是妄加之罪何患无辞。”庆甲说话间酒一盏接一盏未曾停过。“我和你喝酒啊老友!呵呵呵~”
庆甲径自笑得颠来倒去,好似说了个笑话。
鬼母因他的话想起了另一位酒友:“陆吾呢?”
“不知道,他向来忠心,或许安然无虞。”庆甲神色轻浮道。
“天庭这些个、竟然如此疑心重重。”鬼母举酒摇头:“我从前倒没发觉。”
庆甲跟着摇头:“不是那些个,只有一个。”
“嗯?”
“你啊你,真是暴殄天物。”庆甲撇嘴忿忿地说道:“空有本事,不长脑子。”
鬼母眉梢抽动,忽地夺过酒壶一饮而尽:“把东西交出来。”
“耍赖。”庆甲没抢回酒壶,支着下巴颏扫兴地说着:“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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