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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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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公没有如我所愿,他只是粗暴、几乎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你怎么敢拿她跟我的儿子比!哦……噢!不……”

马克西姆显然如愿踩中了叔公的痛脚,叔公急急地踱来踱去,瞪视着马克西姆的脸,说着:“噢……就你不能,马克西姆!独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利用我的儿子来逼我。不能是你!”

马克西姆却丝毫不为所动,他虽经常这样,但在一刻他浑厚低沉的嗓音听上去,更像是个一家之主:“因为这就是事实,李,你总是这样,让你的欲望和感情遮蔽双眼,丝毫不管现实情况是怎样的。二十年前我告诉你你的儿子是个扶不起的王八蛋,你不听我的;一意孤行,最后呢?林和他的老婆孩子因为你全死光了,这就是你痴迷你那种所谓血缘亲情的下场。现在,我告诉你,文小姐不能入洪门,她入不了,她做不到的……”

“你怎么知道呢?”叔公打断了他。“不是的,马克西姆,她不一样,她就像我……她只需要……只需要你,需要一个像你一样的人,像你一样陪在我身边的人,为她做事。那么,她就会像我一样,不……比我更好,我会找到,为她找到一个很好的人选,我知道!马克西姆,我就是知道……”

“李。”

马克西姆在呼唤他的名字上施加了某种特殊的重量,叔公忽地就没再说下去了,神情渐渐柔和下去,到最后甚至显得有些无助,他双目略带湿润,看向马克西姆的方向。

或许是因为我趴在楼梯上,位置站得高,我从没在这种角度下看过叔公,在那时那景下,叔公全然没有了平日我面对他是给我带来的高大、权威感,他看上去更像是个普通的、苦恼的华裔小男人,那些会出现在李安电影里的华人父辈形象,传统、略显疲惫,在每一个新故事里都显得有些拘束、无所适从,遇到了他束手无策的命题。

“来,来这里。”

马克西姆朝他招了招手。我不知道马克西姆是以什么样的神情讲那话,但他听起来出奇温柔,但也同时不容拒绝。

叔公闭着眼睛叹了口气,才微微摇着头朝他走过去,走到了马克西姆坐的那张单人沙发钱,盘着一条腿坐在沙发的扶手软垫上,低头看着马克西姆的脸。

马克西姆伸手去摸着叔公的一侧脸,用拇指尖蹭了蹭叔公的眼角,才说:“你又这样做了,李。你担心她会离你而去,这种担心占据了你的脑子,别反驳我,我认得你这张脸。这就是你失去理智的表情。当你认定了你抓不住某个人,你就会做这种事,不顾一切地、尽一切可能将她绑在你身边,什么手段都行。这也是为什么你成了个疯婊子。即使事实根本不是这样……你自己也明白,她本来不是跟你一路人,所以你才发这疯。你知道有一天她会回到中国去,把你抛在脑后,去过她自己的人生。”

“你什么都不知道。”李反驳说,但这变得平静得多。

马克西姆却没有理会他,收回了自己的手,继续说:“但这就是事情应该发展的方向,你就是不愿意接受,你就开始妄想那些什么她和你有多相似的鬼话,或许在感情用事这方面是的,除此之外,她就是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你。你最好趁现在就放弃那些什么血缘之爱的假话,那你还能好受一点。”

叔公这回没有立刻回答他,叔公微微低着头,所以我也不能确定他露出了什么表情。他就盯着马克西姆的脸,那样盯了一会儿,转而,冷冷地朝他问说:“那么,你现在是劝我将她搬出去了?”

“这对所有人都好。”马克西姆这样说着,他听起来却有股满不在乎的劲儿。

“野种。”叔公忽地坐起身来,猛然啐道,抬手照着马克西姆的脸扇了一巴掌。

我惊怕于他那一下表露出来的阴鸷神色和他那突如其来的动作,在冰冷的楼梯面上贴得更紧了,他变化得那么快,落差也那么大,我几乎无法将此刻的他和上一刻那个不知所措的男人联系起来。

我不知道马克西姆当下该是什么神情,但我脑海里的每一种可能都让我害怕之极。

叔公摇着下巴,带着压抑的愤怒对他说:“所以说了这么久,你也就还是想赶她走而已。是么?”

“她进入你的脑子了,你就像个神志不清的傻子一样围着她转。”马克西姆也愤然争辩道:“你觉得这正常吗?现在你还幻想着推她上位。”

“我的天啊,马克西姆,这就是为什么你对她这么歹毒!”叔公难以置信地吼道:“你甚至妒忌她?她只是个小女孩!”

“从你叫我往她手里放把枪的时候,她就不是了。”马克西姆反驳道。“如果你没有这么感情用事,你就该知道在她身上少花点时间才是明智的。”

“你脑子有病,红番鬼!”叔公咒骂道。

“是啊,要不然我怎么还没打爆你的头?你这个亚洲娼妓!”马克西姆不堪示弱地反击。

“我受够了。”叔公举了举双手,起身想要走,估计是想要到杰米那里去,每次他生气,就只听得杰米抚慰他。

他刚走了几步,马克西姆就立刻起了身,拽住了他的手臂,颇具威慑地逼问他:“你打算去哪里?嗯?你打算去哪里?”

“放开我。”叔公用力想要甩脱他。但这这么可能做到呢,马克西姆那样巨型的人,他在马克西姆面向简直像某种人偶,再加上他老了,更没可能挣脱了。

“放开我!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叔公更烦躁了,动手去推打他,可马克西姆就那样岿然不动,一伸手就制止住他的动作。

“你就只会这么干,把人扔下不管。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你不能对我这么做。”马克西姆任由他动作,声音低哑地警告道。

“操你。”叔公回道。

“你冷静下来!”马克西姆重复说:“你冷静下来!”

在我看来,他们两个都需要这样做,都需要冷静。

他一边说,一边把叔公揽进了怀里,叔公又踢打了好几下,才喘着气停下了,马克西姆在那过程中一直抱着他。

慢慢地,他不喘了,也冷静下来了,也才伸手回抱住了马克西姆宽广的后背。马克西姆低下头去吻他的脖子和耳朵,他也顺从地接受了。

其中马克西姆低语着什么,叔公也凑到了他的耳边快速地说了句话,我就听不清楚了,我感觉这一时刻逐渐变得私密和暧昧,就打算悄悄溜走,将心里的疑问留到日后。

正当我打算动身之前的一刻,他看向了我。

李,他抱着马克西姆,后者仍然耽溺于他的顺从和怀抱里,他从马克西姆的肩膀之后,蓦然对上了我的目光。

像是潜伏在一片茫茫夜色里,我摸索着冰冷的泥土,信心十足地自认避开了所有危险,直到我拨开最后一丛灌木,赫然对上了饿狼的双眼。

饥饿的、阴沉的、炯炯发光、充满暗喻和昭然若揭的欲望。

我以最快地速度躲开,几乎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奔回楼上,回到我自己的房间。

他抓住我了。

这是我脑海里唯一的念头,而我为此瑟瑟发抖。我不太说得清楚其中具体的原因是什么,让我如此惧怕。仔细回想,说不定他并不真的看见了我,他只是无意地一瞥罢了。

不……他发现我了。我想。而且并不是在哪一刻发现的,而是更早,更早以前,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但他清楚的很,他知道我在那里。

天啊。他抓住我了,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呢?是一开始吗?就在他为我焚香祈祷那一刻?还是从马克西姆呼唤他的名字的时候呢?是因为我,他才扇了马克西姆那一巴掌的吗?马克西姆也知道吗……

所有这些疑问都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不去,每一个问题都让我越加心神不宁。如果他发现了我,他为什么不揪出我来?而是让我围观他那些失态或者发狂的时刻?他从那一句话开始是讲给我听的呢?从哪里为止就不是真心的呢?

我不知道叔公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像马克西姆所言,他会不择手段地将我留在他身边么?那这也是他的手段之一吗?

我有太多问题,却没有一个有答案。过后叔公表现得一如往常,好像根本没有发现过我,也没有那样和我对视,我提心吊胆了几天,学枪的事也就那样不了了之了,叔公也没有管束我。

而且春节将近了,家里开始忙碌起来,有许多事要做,初一到十五都有许多宴会安排,我也就渐渐忘了这事,我以为,可能经过了那一晚,叔公还是屈服于马克西姆的意志,不再暗中打算着安排我入会或者培养我了。不知怎的,虽说马克西姆做这事,源于他对叔公不正常的独占欲,我却仍感激他让我逃过一劫。

直到,离春节还有一个月的时候,杰米请了设计师和裁缝来家里,给家里人订做新衣,好准备春节应酬。我的课程冲突,所以回不了国了,理所当然地要留在叔公家里。

正当裁缝在衣帽间里给我量着身,叔公眼带着赞赏走进来瞧我,热心地要我挑布料,我为节日和他的关心满心洋溢喜气,一边随他看,一边与他闲聊。

他聊了两句,摸着一匹墨兰色的缎面料子,跟我说这个好。我也应他,尚没说完话呢,他竟说:“那天他还劝我让你回去呢。回去了哪有这么好的料子可穿,是吧?姑娘。”

我不出声了,空余着笑的架子在脸上。

“唉?”他走上前来,挥了挥手,裁缝给退到一边了,他取过来软尺,两头摁在我肩头上绷直,细细地瞧着尺上的数字。

“叁拾陆。”他转个脸,用粤语跟那相熟裁缝说

我僵直着身子,躲他的眼睛。

他也没看我,将那尺子一扯,在我脖子上绕了一圈,收紧了贴着我的脖子调整,一边做,一边说:“你猜我最后怎么跟他说的?”

“怎么?”我低声问。

他凑到了我耳边,手上还捏着贴合我喉头的尺角,我感觉到他的指甲抵着我的皮肉,像是戳着根细针似的痒痛。

“我跟他说。”他的气息扑在我的耳廓里,就像那天他跟马克西姆那样亲近。

“你想都不要想。”他低语。

TBC

【注】张保仔:清朝年间最负盛名的香港海盗,全盛时期拥有自己的舰队,其妻也是名扬天下的海盗船长郑一嫂。其名气和和财富之巨大,至今仍然流传着其藏匿起来的神秘宝藏的传说。

【注2】洪门、关帝公:洪门是粤语里对于黑道的一个称呼,入了黑道也叫“入洪门”,关帝公是粤语里对于关羽的尊称,广东习惯里,洪门子弟拜关帝公以求平安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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