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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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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坠马案发后的第一日。

自辰时始,廷尉府逐一审问,元曦与蔺戈分坐正堂,书佐笔录。

谢家二甲琢磨了一晚上,琢磨出了头绪,一口咬定此案是宁王府所为。风筝会的采买和场地是谢芾负责没错,但那一百只风筝都是从少府取的。少府主管宫廷起居游兴一应器物,东西能进得了少府,自然是过关的,拿到手上的时候谢芾也验看过,绝无任何问题。因为风筝会特殊,怕会后有线物残留,谢芾曾命人用草篦来回清理过场地,统管风筝会的宁王府府尉也曾到场验收,这件事他可以和宁王府对质。至于马会筹备,二甲虽没有亲自踏勘,但每次有马会要举办,马场卒吏本身就会事先打扫。在太子骑游之前先有舞马表演,那些伎艺人也曾领着马经过太子坠马处,为何那时候没有任何人或马被绊倒,反而太子一过去,那汗血宝马的前蹄就被生生割断?一切昭然若揭,定是有人事先布下了机关,只在太子骑游时触发,又在事发处丢了几根风筝线混淆视听,企图栽赃到谢家头上。

宁王府上至府尉,下至卒吏,口径一致把责任往谢家身上推,毕竟是谢芾分管风筝会的采买和场地,有什么要问的都应该去问谢芾,至于马会,他们更是一概不知。宁王府的府尉并不承认验看过风筝会后的场地,当时谢芾只是对他报备一声罢了,谁能料想到谢芾做事能这么不小心,现在自己捅了篓子,不敢承担责任,竟然企图攀咬宁王府来为自己脱罪。

案子越是审下去,元曦就越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也明白了宁王安排的戏码。

从一开始,风筝会的采买和场地之职就是宁王事先留给谢家人的,无论是谢家的哪位门生来,都逃不过之后坠马案的相应追责,这次遇上的是谢芾,更是直指谢家,算是宁王府的意外之喜。

其次,如果目标只是让太子受损,那光用风筝线其实就已经可以办到了。一样是让太子坠马,风筝线绊住马蹄即可,为何非要骇人至极地将马蹄割断,留下追究探寻之处?唯一的解释是宁王的目的不止是太子,还有东宫背后的谢家,而凶器必然指向谢家,而且指得实实切切。

伤了太子,又解决了谢家,一箭双雕。

元曦其实也很好奇究竟是何凶器,估计他那宁王哥哥也不会让他等太久,毕竟一共也就六天的查案时间,第七天他就必须去御前奏对了,所以他静等着就是。马场已经封锁,各处通道都有人把守,想把罪证塞回马场是不可能了,要送罪证必须送到廷尉府来。元曦让廷尉史在廷尉府附近安插眼线进行严密监视,如有形迹可疑之人接近廷尉府必须追踪到底,期间不得打草惊蛇,务必将勾连之证也拿到手。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日,就有人送来了匿名信。据门房守卫说,送信的是个约莫四十岁的庄稼汉,将信丢在了廷尉府门口的石狮像前。廷尉府吏已便服出动,紧紧跟上他了,他们沉得住气,旨在抓出匿名举报的指使之人。

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事禀报元曦和廷尉。东宫传来的消息,说太子已经苏醒,但如今宫里宫外都在传,说太子已然残废,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皇储之位岌岌可危,重新议储近在眼前。全豊都的人都在议论此次坠马案,廷尉府的人口风很紧,什么风声都没有放出去过,但无论皇城内的宫人,还是皇城外的平头百姓,都说廷尉府已经把案卷都写好了,此案就是谢家谋害东宫,甚至还有人传,当年先太子病故,也是谢家人所为。

廷尉一眼看穿这是宁王授意散播的谣言,意在利用舆论造势。这才第二天,谎言日复一日地说,相信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局面也就对谢家越发不利。若是到了后面几天,舆情汹汹,廷尉府真到了提笔定案的时候,也不能无视民意。

元曦心中已经有了盘算,嘱咐廷尉府吏,让他们加派人手,一边继续探听舆情动向,一边顺藤摸瓜找出背后散布之人,他留着有用。

屏退他人,打开信件,里面是一截带血的线,线色通体清透如琉璃,若不是上面裹有血迹,一不留神看走眼当空信也不见怪。

元曦拿真的风筝线做过试验,即使三股合成一股,遇到马蹄冲撞,那三股线也绷断了,可这凶器却完好无损,一丝撕扯受力的痕迹也找不到。

“这究竟是什么?”

蔺戈辨认:“是鲸胶。”

元曦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线,他听说过鲸胶的厉害。前朝有江洋大盗用鲸胶绞杀人头的奇案二三,但此物仅作为奇门兵器存在于江湖传说中,世人鲜少有人见过真物。随着那位江洋大盗金盆洗手,此物也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大晋开国二十年后外海进贡,鲸胶才重现世间,但仅为皇家宫廷造器使用。先太后曾有一把团扇,扇面便是用鲸胶纵横铺布,镶串宝石和黄金堆陈出一幅凤凰于飞,太后过世,那把团扇也一同长眠皇陵了。

“那这和谢家有什么关系?”

蔺戈想了想:“你可知道元帅府和谢家联姻之事?”

“知道。”

“一为国之柱石,一为当朝九锡,文臣武将,珠联璧合。韦谢两家大婚前,为示皇恩浩荡,陛下特赐了谢家鲸胶,谢家让能工巧匠在紫檀古木上镶珠嵌玉,做成了一幅屏风,给女儿当了嫁妆。”蔺戈说道,“你可以去查,但宁王既然做了这么大的局,就一定不会让你抓到把柄。宫中府库里的鲸胶存量是查得到的,而且一股一截都不会缺,但谢家就说不清楚了,屏风制作期间究竟用了多少的料,这其中谁厘得清?宁王也必然不会让谢家有说清楚的机会,也许他会毁了那个屏风,又或者,那屏风已经毁了……这样一来,宁王便可彻底咬死谢家了。”

元曦微微倒吸一口气,若真如此,那宁王的目的可就不止谢家了,一石三鸟,宁王要通过此案连韦家也一起端了。不,不止如此,一旦罪行坐实,那案卷上写的就是两个心腹宠臣勾结,用御赐之物谋害东宫——这是要打皇帝的脸。

太子坠马已经不算什么了,追究到后面,是当今天子颜面扫尽。宁王此番岂止是大手笔,简直是下了血本,可这个罪,就算韦谢两家认了,皇帝也不能认。

谢府,清烛轩。

白日韦琛人在军营里,此次齐鸣复诊,与谢艾说话方便了许多。上一回谢艾重病不能起身,且不知晓元曦已经到了豊都,所以病中恫态都让齐鸣看见,虽然求了齐鸣隐瞒,但又能瞒住元曦多少。谢艾不愿元曦为他担忧,所以这次见齐鸣之前特意用了汤浴,好让自己看上去气色红润些。然而脉象终究骗不了人,谢艾心脉瘀阻,不调养个一年半载绝好不了,但多少是比前些天有几分起色了,病情算得好转。

如谢艾推测,坠马案的主审正是元曦。因仅有六七日的时间审理,此时元曦正在为此事奔走,至于如何打算,元曦一字也未向齐鸣透露,齐鸣自然也答不出,只说元曦吩咐了,要谢艾好好养病,安心等着他来解救便是。另外,元曦已在清烛轩的高墙外埋伏了五名雁王府的府兵,如果谢艾遭遇险恶之事,紧急关头大可呼救以保全性命,元曦也可第一时间知晓,及时赶到。

“我不用,我在谢家命还是保得住的,让殿下把人撤了吧。殿**上有伤,他人在京城,身负重任,处于危局,殿下才是需要护卫的人。”

齐鸣答允转告,但也知道就算他说了,元曦也不会撤走护卫。

“还有一事,殿下要我转告公子,前两日殿下经过清烛轩外,见到了高墙内的香樟树,殿下说他想起了李郢的《樟亭怀寄》,其后篇在夜里读来当是无比应景,只是有一个字要改。”

谢艾想了一下,他立即懂了,唇角也弯了弯,但又装作不懂地抿起了嘴唇收住笑意,淡淡道了一句:“……不知所云。”

齐鸣笑道:“公子的病最初伤在脏器,痹症日久,复感外邪,情志抑郁,才使得心脉不畅。若要真正好起来,公子就应当多笑笑。乐天无忧,笑口常开,也是一剂良药,多思多虑,只会让病势缠绵。”

谢艾受教,可嘴上答应了不多思,心里却仍在着急。皇帝只给了七天的审案时间,最后一天是要去回话的,可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元曦所剩时间不多,如今查到哪一步,罪证是否找到,齐鸣并不知情,他也无从下手。他已查了两天的书,能翻的都已经翻过了,有些书甚至翻了两遍,可什么线索都没有找到。

派人送走齐鸣后,谢艾回了,到了傍晚正用晚膳时,韦琛的侍卫来传话,说元帅府今日午后失火,韦琛今夜怕是要宿在元帅府了,特地传人告知谢艾一声。

前日东宫出事,谢家大乱,今日元帅府就失火,谢艾听来蹊跷,问道:“元帅府的哪座院子失火?”

侍卫答话:“是金缕台的书房。”

“怎么失火的?”

“这个属下并不知情,将军也正在查。”

谢艾挥退侍卫,继续用膳,可手上动作慢慢就停了下来。

午后失的火,到现在已过去半天时间,却至今没有查出眉目,可见这火生得不寻常。若是意外,一句话两句话就说清楚了,何至于要韦琛做了留宿元帅府的打算?谢艾曾经住过金缕台,也不止一次进过金缕台的书房,知道里面除了书和文器,还放着许多珍奇古玩,可那些东西大多都被韦琛搬到清烛轩来了,里面应是半空了,那样一个书房,有什么好值得人纵火的?除非——

谢艾手一抖,筷子落在桌案上,他慌忙起身,往库房走去。

自从进了清烛轩,谢艾还是第一次自己进库房,一进去就盯着角落里的紫檀珠玉屏风看。他本已很是疲倦,但此刻他看着屏风,眼里精光四射,眼神锋利得几乎要剔出屏风里排布花板的鲸胶。

《奇兵志》有记载,前朝一惊天大盗握有鲸胶,此物堪比利器,绞首如裁剪花枝,其色体通透,使人无以觉防,待辨识之时,多已身首异处。

风筝线绝割不断马蹄,他查遍织物书册,也没找到能割断马蹄还截得平整的线,但是鲸胶可以。最重要的一点是鲸胶贵重稀有,是外海贡品,只有皇家可用。韦琛说皇帝特赐鲸胶是史无前例的殊荣,那也就是说,眼下除了宫廷府库之外,全京城只有谢家有鲸胶。

库房门口候着负责看管打扫的仆役和两名常随婢女,谢艾转过身去背对他们,走向一座堆满珍品的多宝架,手轻轻扶着架框堪堪借力,徐徐调缓吐息。

血流激窜,心还在狂跳着,谢艾的手指微微发抖,脑海中全是那幅紫檀屏风——他有办法了,他有办法将谢瑞置于死地了!他终于可以为母妹报仇雪恨了!

致使太子坠马的究竟是不是鲸胶根本不重要,整个大晋朝或许另有他人手上有鲸胶也说不准,但是他有元曦,只要主审官在案卷上写作案凶器是鲸胶,而且证明这鲸胶来自谢家,甚至出自清烛轩,那谢家的百年恩荣,就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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