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2)
长安街旁柏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依旧是落了, 自从饶絮走后, 似乎京中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众人仿佛也再没有见过唐首辅的笑脸,自然也无好事者敢上前去问这饶絮的下落。
天色微微亮起, 消瘦的身子从被褥间缓缓坐起来, 今日天气显得尤其冷, 屋外的狂风像是带了哨子一般疾劲, 唐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今日正是时候,她必须要入宫完成一件未了之事。
“唐首辅求见!”殿内的赵默手持御笔, 亲阅奏折, 如今的戚柔正处昏迷, 他不得不更快地处理完手头上的公务, 才能脱身去昭华殿陪护着。
可却听到唐望此时求见,思及她会为何事而来,赵默眉间似乎有隐隐的不悦, 沉声道, “宣。”
再看缓步入殿之人, 此时一袭天青色长袍, 已经洗得略微泛白, 赵默一晃眼,似乎五年前的殿试一幕仍历历在目。
此时她手上郑重托着一个木制匣子, 不多时便跪于御案之前, 将那匣子放在手边, 光洁的额头贴伏于手背之上,顿首一礼,瞧着并无打算起身的意思。
赵默又何尝不知她的意思,“爱卿平身。”还是开口对她说道。
“臣身负重罪,不敢起身。”跪伏下去的人虔然回禀道。
“……”赵默将御笔轻靠在玉搁上,目光掠过眼前的人,这几日竟瘦得只剩一张纸片般薄削了,“子卿执意不起,又如何向朕阐明罪责所在?”新帝难得的耐心劝诱,随即便微微叹了一口气。
唐望听了赵默这样说,才缓缓抬起头来,当着新帝的面,伸手打开了面前的木匣,盖子慢慢掀开来,里面竟齐整放着那套朱红色盘金蟒袍,和当朝一品首辅的乌纱帽,唐望阖下眼帘,对着赵默又是一拜,“罪臣该死。”
“这是何意?”赵默反问。
唐望今日只用玉兰紫檀簪挽了独一个发髻,她缓缓抬眼,视死如归一般地将那枚紫檀簪抬手摘下,刹那之间一头青丝倾泻如瀑,披散于羸弱肩头,更衬得一张小脸愈发憔悴苍白。
“罪臣本是女儿身,却欺瞒圣上,入朝为官数载,自知罪责深重,还请陛下裁决。”唐望的声音不大,却很决绝。
坐于案后的新帝,半晌沉默。
“那依你看,朕当如何裁决?”赵默反将主动权交付唐望手中,且不说他本就知晓唐望女子身份,便也知晓会有坦白这一日,就是看在这些年她忠心效力,不辞劳怨的分上,他自然也绝不会责罚于她。
“罪臣自请辞去官职,从此归隐。”唐望这话说得克制,她辞去首辅一职,只因想亲赴辽金寻回生死未卜的饶絮。
“辞官可以,”赵默觉到唐望倏然亮起光彩的眼神,又启唇接道,“可朕并不想看你离开京城。”她的心思赵默自然知道,那日赵堃第二次逃出生天,实是他命大,若是他丧命于舟车逆旅或是从此一声蛰伏辽金,此事便算得上了结。可唐望打算寻回赵堃,他又岂能遂了她的心意。
思虑片刻,开口又道,“你为朕办事多年,出了京城朕难免顾虑会有心怀叵测之人伺机报复于你,如今既恢复了女儿身,不如择日由朕亲选出京中的好儿郎,为你指一门好亲事,如何?”
赵默要的是,她趁早断了那份念想。
“皇上……”唐望心头咯噔一紧,刚要开口拒绝,却见赵默微微摆手,随即便唤门外的李海摆驾昭化殿了。
唐望死死掐紧指头,既然皇上不同意她远赴辽金,那这回恕她只能抗旨不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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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的夜向来苦寒,唐望拢了拢身上的薄袄,依旧是一根紫檀簪绾起青丝,葱段似的指头边抚上那根饶絮亲手雕制的簪子一边向前行过垂花门,对着祖母父母亲的卧房跪拜下去,轻轻磕下三个头,权当作不孝女唐望的拜别。
门口守夜的小厮已提前安排妥当,一辆乌篷马车正静候在唐府后门,车前赶马夫是靠得住的家生子,此时正提着烟杆凑火抽上几口驱驱寒,就此好上路。
随后,便见着那暗红铜漆门开了一条小缝,携了些金银细软及几件简单衣物,裹在斗篷间的人便开始打算着去往辽金的几条线路。
嘀嘀踏踏的马蹄声后,拖着乌篷车的两道浅浅的车辙,没想到唐望这刚一出门,天上便开始细密密地飘下一层小雪来。
马蹄停驻的声音,唐望在车内听得真切,到了过城门的时候,这回倒多亏了五王爷赵澄,唐望才得以弄到这出京的通行鉴,城门的守卫军也悉数打过一番招呼,几乎未耽误些许时间,唐望便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京城。
掀开轿帘往窗外看去,寒风便卷了雪粒子进来,呛得唐望轻轻嗽了一声,“大人,前面便是青州京城交界了。”车夫唐武一时还未能改口。
“好,在外往后还是唤我公子为好。”唐望边用手顺着肺管,边同他说道。
“是,公子坐稳。”唐武看了看东方泛起的鱼肚白,随即扬起鞭子,敲打在马背上,若是赶些紧,在这场雪下得太大之前,他们还能来得及在今日日落前寻到落脚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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