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2）
在戚柔震惊夹杂悲痛的情绪之间, 秦阿宁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以蛊惑的口吻继续说道, “那皇后娘娘可知道，为何皇上当初让您顿顿饮下补身的汤药？”
说着从怀间拿出一张薄薄的纸笺递过去, 戚柔半信半疑间接过一看, 上面以蝇头小楷写着昭华殿标记, 下面则是数十味药材之名, 又看那药方落款处还有太医院张太医的印信，想必是之前自己喝下的汤剂, 不清楚宁妃拿这个与她看的用意, 那苍白的脸庞便抬起, 看向宁妃此时的神情不似作伪，“这是何意？”
秦阿宁轻轻地蹙起眉头, 眼底似有波澜闪动, 沉吟半晌道, “娘娘，妾身入宫前曾有幸学些医术皮毛，由此看这药方之上，前几味并无大碍，可说起这最后几样……”一双抚子眉拧得更紧, “皆是些……”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出言相告。
“是何物？”戚柔说不上来, 这心头有些隐隐的不安。
“虽非虎狼之药, 但于有身孕的妇人, 皆是有损胎气之物, 然剂量极小，但若是连月顿顿不断的喝着，胎儿撑不到足月便夭了……”说到最后，秦阿宁用余光打量着戚柔的脸色。
一时间，那羸弱的肩头似乎愈发削薄，头发微乱衬着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更仿似凝了千年不化的霜雪，瞧着一下子憔悴凄楚起来。那双盛满悲凉的双眼有些无神地望着泛白的帷帐，竟再没有一丝生气了……
与此同时，殿外喧哗声渐起，秦阿宁朝外瞧了一眼，粲然一笑，朝着戚柔怂恿道，“小皇子死得冤枉，身子那样小小的，独自在那下面定冷得狠呢……”
下一刻，却从门外快步闯入一个人来，那明黄的衣摆裹挟了天大的怒气，见到殿内二人的神情，赵默的眼中杀气毕现，指着秦阿宁吼道，“你这贱人，未曾腾出手来发落你，如今胆敢跑到昭化殿来谗言？”
秦阿宁下一刻便跌坐在地上，鼻尖前的剑尖相距不过三寸，她却毫无畏惧地抬起脸来，“赵默，敢做不敢当，你可还算个男人？”疯狂地激怒他，往日温柔敦厚的宁妃早已不复存在，此刻她只求一个痛快了断。
她的好师兄翟念早已投诚，如今养父一死，以赵默的性子又岂会法外开恩，留她一线生机？既然如此，她不妨来个先手，思至此，妍丽的眸中显现深深的怨怼。
面前剑风一闪，赵默在紧要关头却移开了剑锋，对着殿外的禁卫军，咬牙切齿阴沉沉道，“来人，将这贱人关入地牢，等候发落……”地牢，进去的人一时半刻不会丢了性命，却会生不如死。
秦阿宁的怨恨欺上昔日娇媚的面容，被侍卫拖下去前，口中满是对赵默的诅咒，诅咒他绝情绝爱永世不得翻身。
另一边的戚柔却出奇的静，没有任何声响似的，长指轻拈开那白瓷瓶口的红布栓，倏尔开口对赵默痛苦地说道，“一直是我自不量力……”下一刻正欲将手中的离人泪沾染唇间，仰头饮下。
赵默大惊，长剑划破满室寂静，那玉指间的瓷瓶应声而落，剩下的离人泪从滚落的瓶口处点点倾泻出，无声将脚下的地毯濡湿。
下一秒，赵默上前将那单薄如纸片般的身子拥入怀中，方才的离人泪被戚柔饮下少许，此时她颤抖而决绝道，“……惟愿来世，你、我再不相见。”
“来人！传太医！”赵默额上的青筋乍起，抱着怀中的人癫狂一般地向外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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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王爷，您不能进去，陛下他……”李海阻拦赵澄不住，便听着静心殿内传来沉沉地一声，“让他进来。”
赵澄理了理衣摆，款款步入，看见那人背身立在阴影间的身形，几天内像是瘦得脱相。
而殿内似乎顿时多了些许酒气，那赵澄还未开口反倒先笑，多少年未喝醉过了？他记不起来。转首看着殿内的矮几上还摆着一副残局未动，缓缓上前，醺然笑道，“皇兄真是好手笔，”见那阴影中的身形动了动，又道，“借太后寿宴之机，起复宁德侯迎娶薛女，用皇后腹中龙嗣激戚震与太师合谋，后又派唐望赴江州祸水东引，收靖安侯为己用，转过头来便手起刀落剪除太师，却放得戚震一手，促他投靠翟明南。”
赵澄上手摆弄那残局上的棋子，沉吟道，“随卫焱这颗死棋转活，翟念暗度，层层相扣，”这局中的每个人，甚至是那个未能活下的婴孩，全都被他计算在内，无一遗落。
倏尔嗤笑出声来，“可怜那唐望多年来忠君报国、一心筹谋，而蒋太师也以为权倾朝野，只手遮天，还有那翟明南自诩神算，可联八方之势颠覆朝纲，”摇了摇头，“却没成想，皇兄的从始至终都未曾对他们正瞧过一眼，您的目光盯着的，是引出那二十三年前金蝉脱壳的赵堃，转而杀之……”赵澄眼神逐渐转为幽暗，默默地看着这位自幼同自己关系匪浅的“好皇兄”。
只不过算无遗策的赵默未想到的是，那翟明南居然偷偷与辽金暗通曲款，更没想到一向自视甚高的辽金会派人将赵堃救出京城。
待殿上回声渐息，阴影中的人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光影于那刀削斧劈般的鼻梁处偏转过来，低沉道，“五弟，你我二人，彼此彼此。”
赵澄乃邢皇后独子，既是这个女人生的，又岂会是蠢钝之才？且不谈赵澄幼时便天资过人，想日后的才情韬略都绝会不在赵默之下，可他五岁那年却意外地摔了一跤，这一跤后，从此便天资消散，状似庸才，只空余一身酿酒的好手艺，炉火纯青。
赵默唇边勾出一个笑来，自古酿酒之人分外清醒，再难自醉。
此刻，他二人的目光于一处汇聚，却都不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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