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全法（1/2）
玉津园本就是大晋历代帝王习射观稼的所在，因此开辟出了大片平地作为田地，方便皇帝每年驾临亲自稼穑。更有辽阔的围场用来骑马射箭，周遭林木环绕，可供君臣游猎。殿宇后的房舍内关着狮虎、灵犀、孔雀还有海东青一类各地上贡的珍奇异兽，以取悦皇帝。
今日得了皇后凤驾来临的消息，几十个宫人和殿前司派来的班直，早早地便把此地打理检视了一遍。
隐秀堂是玉津园中极少的楼宇之一。等了半天的李思齐，看到花涧总算是帮谢枝打扮好了，便急不可耐地拉着谢枝同自己站到一人多高的铜镜前，赞道，“嫂嫂你看呀，你这样穿多好看。”
镜中的两个人影并肩而立。
李思齐今日做了男装打扮，一头长发都被束在乌纱冠中，一身鸦青色侧领衫，底下的白色宽大衬裤最后被束进镶碧玉长筒靴中。她本就身量修长，这般打扮，更显得长身玉立，英姿飒爽。
而谢枝则穿了一身水红色窄袖圆领衫，胸前绣着团花，踏一双长靿靴。她那好看的如瀑的长发被编作一个麻花辫甩在身前，瞧着倒是多了几分伶俐。
因想着谢枝这是头一回骑马，李思齐特意着人寻了匹性情温和的枣红色小马驹。饶是如此，被李思齐扶着踏上金镫的时候，谢枝虽然表面镇定，心里头还是害怕得打起鼓来。
李思齐瞧出了她的胆怯，笑了一声，翻身就上了马背，从身后扶住她，握着她的手抓住缰绳，道，“嫂嫂别怕，头一回就是这样的，在马背上多待一会儿便好了。”
谢枝不敢做什么大动作，只是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李思齐觉得自己好像是抱了只紧张的小兔子坐在马上似的，慢悠悠地带着她绕着围场走了好几圈，才觉得怀里的人不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么紧绷。
“嫂嫂，现在是不是好多了？”
“恩。”谢枝应声，心里头对她也生出些亲近来，“娘娘的骑术果然精湛。”
李思齐有些得意，“我七岁的时候便学会骑马了。一开始，我爹娘还硬是要拦着我，说是姑娘家家的不要碰这些。要我说嘛，我爱玩什么便玩什么，谁也管不着我。”
谢枝嘴角含笑，“娘娘巾帼不如须眉。”
李思齐话匣子一被打开便停不住了，“嫂嫂，你若是喜欢，以后便常常进宫来找我玩，左右我也闲着无事。不要跟着我兄长学坏了，年纪轻轻的成天老气横秋的。”
谢枝听着她的形容，忍不住笑出了声，“他很好。”
李思齐从鼻子里哼哼了几声，又问道，“嫂嫂，他有没有同你说我的坏话？”
谢枝笑道，“不曾，倒是昨日他还同我夸你的击鞠之术该属京城里的魁首。”
李思齐听了便一歪脑袋，自得道，“那是自然。成天病歪歪地在屋子里弹琴作诗的有什么意思……”说到这，她的声音又一点点地低了下去。
谢枝乍一听心里还有些不舒服，以为她又是在说李承玉，可细细一想，又从她的口气里听出点委屈的味道来，心里纠结了片刻，还是问道，“娘娘今日与我出宫，陛下那边难道肯放人吗？”
谢枝问出这话的时候，虽带着玩笑的口吻，但还是有点担心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的忐忑。孰料李思齐好像就是等着她提起这一茬，心里藏着的委屈越发按捺不住了，就想拉着一个人好好说道说道，“陛下后宫佳丽三千，哪里用得着我整日陪着他？”
谢枝就算再不通世故，也能听得出这话里的酸味，只是她虽然打心眼里不喜欢皇帝，但是这种时候还是要替他说几句好话，来安慰李思齐，“兴许陛下这几日只是忙于政务吧……不是说之前有盐政的事要处理，前几日又出了静海那档子事吗？”
李思齐冷哼一声，“他忙于政务？那他还有空见天地往那个惠昭仪那边跑？”
“惠昭仪？”谢枝喃喃地念了一遍，“不知这位从前是谁家的姑娘？”
“还能有谁？不就是夏家那个夏月杪吗？她……她长得有我好看吗？”
谢枝闻声，回头望了望她，看见她因为气恼而微微扬起的脸，露出干净流畅的下颌线。“娘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只是，提到夏月杪，谢枝就想起之前赏花会的事来，对这个夏家大小姐实在是有些恶感，心里便不由得更向着李思齐靠了。
“可是再好看，陛下看久了，也会厌倦的吧。”
谢枝感到，原本坐在她身后的柔软的躯体，仿佛因这哀伤而僵硬了一些。她虽还在胆怯，但还是大着胆子腾出一只手，轻轻按在李思齐的小臂上。
“娘娘身在局中，有时容易被迷了眼。我虽是个外人，倒也有几分自己的看法。娘娘与陛下有五年的夫妻情谊，虽然这五年里陛下有时荒唐了些，有过不少宠妃，可每一个都如昙花一般，不过一现的工夫。惟有娘娘，五年来，始终深得陛下的恩宠。陛下待娘娘的情谊，连我这样的外人都有所感，娘娘又何须这般忧虑呢？”
听了这话，李思齐没什么欣喜的神色，但眉眼间抑郁之气却也消散了几分。她沉默半晌，然后道，“但我，到底是中宫皇后。可是自打我与陛下结亲以来，一直无出。虽然无人敢在我面前置喙，但私底下还是有些风言的。”
她看着谢枝有些迷茫的侧脸，“嫂嫂，我与陛下之间，和你与兄长之间，是不同的。你和兄长可以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但是陛下不仅是他自己，他还是一国之君。他的孩子，就是未来的君王。”
李思齐下意识把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我与陛下之间，情爱为下，江山为上。而我如今，既怕失了这份情爱，又担不起这来日的社稷。”
谢枝心里头不禁升起些恍惚之感。她从前听过太多说皇后如何娇蛮任性的话，但是现下她却发觉，原来思齐早把一切都看得通透了。
谢枝不能明白，其实李思齐曾经也有过天真无识的骄纵，而宫中日日夜夜的寂寞，终于把那些丛生的棱角给慢慢地磨平了。
世人都道陛下对她恩宠不绝，但是这份恩宠，也不过只是每月多分给她几天而已。而她也终于学会，一点点地数着更漏，听着鸦声，看着月色如何至满则亏，想着自己的夫君是否在对他人欢笑。
这种清冷，是谢枝不能体会的。她少时有弟弟跟在后头一道嬉耍，等长成了姑娘，又被嫁进了相府。李承玉身子骨弱，鲜少外出，自然也能日日夜夜地陪着她。
她隐隐地拿捏到了李思齐口吻里的落寞，却又难以感同身受，于是只好沉默了下去。
其实讲到这当口，李思齐自己也后悔了。她本意是带着谢枝一道出来散散心的，没想到自己竟也这般煞风景，把自己这位小嫂子玩乐的兴致也给弄没了。
于是她转而又露出个晴媚的笑来，捏了捏谢枝脸颊的肉，“嫂嫂，都是思齐的错。晴空方好，美人在怀，我也忒没眼力见儿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