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思量（1/2）

参知政事刘知恒又笑眯眯地站出来，自觉地把场子兜回来，“当然，臣等并没有责问柳侍郎和夏度支使的意思。可是臣也知道，这些年国库吃紧，三司的几位大人们为此，都是日日夜夜操碎了心，夙兴夜寐，就指望着往国库里多添点银子进去。上有国库的重担要挑着，下面还有兆万百姓的生计要考虑。我们当臣子的，不能总是想着自己要做出什么政绩来。若是这政绩要用劳民伤财来换，那还值得吗？”

他的语气缓和，还是带着笑意的。可是一字一句，都在戳夏洲和柳眠舟的脊梁骨。

夏洲觉得自己拢在宽袖中的手有些颤抖，兀自镇定了半晌，却是一句话也还击不了。他的本意是想要重开漕运，缓和国库的支出。这样一来，一是能稍稍遏制李党诸人因盐政而上涨的声势。二来，若是到时候盐政改革出了岔子，也好有条退路。结果转眼的功夫，却是被刘知恒说成了个贪功冒进的小人。

皇帝瞥了他一眼，露出个莫名的笑来，“刘参知说的也在理。其他爱卿还有想说的吗？”

一阵寂静之后，崔怀璧又道，“臣以为刘大人说得在理。在这节骨眼提漕运的事，的确着急了些。不如再缓缓，从长计议。”

皇帝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道，“好，那此事便以后再议。众爱卿还有本奏吗？”

无人回话，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王辅安觑了眼皇帝的神色，然后尖声喊道，“退朝！”

于是皇帝带着嘴角恰到好处的笑意，等众臣跪拜之后，便提着鸟笼子，从龙椅上起身离开了。后殿没有掌灯，光线显得有些昏暗，窗外却透进朗朗日光，映着他半张侧脸。一阴一晴，恍若鬼魅。

他转了转手中的木棍子，在笼子的金丝上敲了一记，感受到鸟笼不安的晃动，他脸上的笑又深了几分，“还是火候不够呀。你说是不是，小八？”

王辅安沉默地跟在他身侧，没说一句话。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得皇帝吩咐道，“宣慎将军进垂拱殿吧。”

“是。”

……

当各部官员乘着轿辇，或是回衙，或是回府的时候，这座沉睡的京都才慢慢苏醒了过来。

昨夜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打湿了天街，重楼连阁都似笼在一层云烟之中，迷迷蒙蒙。地上铺了层落红，多是从枝头被打落的花骨朵，在行人的脚下被碾磨至残破。一面纸伞撑开一树墨花，仿若有似有若无的幽香浮动。

雨水沿着屋檐的沟槽潺潺滴落，在檐下溅起小小的水花，清清泠泠的像是压着一首小令的韵脚。

谢枝从被窝里探出头来的时候，迷迷瞪瞪地摸索了一圈，才恍惚想起来，自己昨夜是又搬到了罗汉床上睡。

她今日本是和冯管事约好的，过了午时便去城外别庄收租。她望了望外头的天色，阴沉沉的，雨丝如帘，也瞧不出到底是什么辰光了。

她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地摸索到了自己的绣鞋就往脚上套，又顺手披了件外衣，正想着出门找骊秋进来帮自己收拾收拾，目光却不经意看到内室脚榻放得端端正正的那双鞋。

谢枝心里嘀咕起来，难道自己今日醒得比李承玉还早了不成。虽然心里头还在闹别扭，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瞧瞧，却看见李承玉向来苍白如细瓷似的脸上，有阵异样的潮红。

谢枝一下子清醒了几分，扑到床前，拿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却又被烫得一下子缩了回去。她被吓了一跳，，踩着鞋子踢踢踏踏地过去推开门，使出力气拍了拍门板，“骊秋！骊秋！”

早就在院子里候着她起身的骊秋听见了，从一丛石斛兰后头直起身来，“怎么了少夫人？”

谢枝还没完全从晨起之后一团浆糊般混乱的思绪里缓过来，于是一手扶着门框，一边吩咐，“快去请方大夫过来，少爷发热了。”

骊秋一听心中亦是一紧，正要遣个机灵的丫头去传话，却又听到谢枝叫住她，“等等等等，先别忙着叫方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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