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春(1/2)
不晓得是不是那草药真的那么灵,还是春临转暖的缘故,李承玉的身体将养了几个月,总算是有了好转的迹象,不再像冬日里那般嗜睡,咳疾也好了个七八分。
书斋里头的菱花格窗上已取下了蓝青窗纱,架上了慈竹编排的帘子。壁上桐木做的无弦古琴流转着莹润的光泽,梨花木的几案在闷了一个冬日之后,似乎也酿出一种沉幽的木香。莲花做底的莲蓬香炉里盛着糖结迦南香,炉盖上立了只戏球的小狮子。
谢枝坐在罗汉床上往窗外看,毗邻书斋的莲沼里已裁开了一方盈盈的铜钱草,石缝间也萌出了青苔,檐角挂下菟丝薜萝,随着煦风曳曳。春风拂开桃花面,报与东君三两枝。但羡人间生意,还以鸟啼虫鸣。幽思沉水,丛掩深径。惊蛰甫过,端看旖旎。
北归的雁从天际遥遥地掠过,似一行细密的针脚缝过碧青色的春衣。
谢枝想着,也许它们正是从自己的家乡飞还的。但她并无什么思乡的哀怨惆怅,清苦的少年时光在她如今的心里只留下一个稍纵即逝的背影。
她把目光转回手中的《幽明录》上,时不时捧起骊秋为她泡的青凤髓青梅茶喝上几口。只是她翻书向来便翻得快,此书又是志怪虚无之语,没多久的功夫就见了底。她将书搁到炕桌上,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踱到书架前检寻起来。她眼睛逡巡到一本《易》书,忽地便想起之前和谢归谈起读《易》的事情来,兴起便拿起来随手翻了翻。这一翻,她不禁惊异起来,转头朝李承玉问道,“夫君,这本《易》中的小字,可是你注的?”
李承玉闻言望向她手中瓷青色的本子,难得有些尴尬起来,咳了一声,道,“从前闲来无事便注了几笔,上不得台面。”
谢枝倒是觉得新奇起来,“可是在我看来,这样已是了不得了。我同阿归连看都看不懂呢。”
李承玉微垂眼睫,“不过稚子轻狂之作罢了。读书越多,就越知道自己的浅薄,也就不再做这般不自量力的事了。”
谢枝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把书往后翻了翻,果见边栏一片雪白。她坐到李承玉对面,取下笔架上一管羊毫笔递到他面前,“不提轻狂不轻狂的事,你的字我倒是瞧上了。你替我写几个大字,好让我摹写摹写吧。”
李承玉的确写了一手好字,横竖如峻岩生孤松,撇捺如山涧起云雾,刚中蕴奇峭,柔中藏苍郁。他听了这话,却是不为所动地抬眼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着问了句,“你就瞧上了我的字?”
谢枝愣了愣,转瞬便回过味来,脸上染了点红,倒转手中毫笔,拿笔管不轻不重地敲在他手背上,道,“油嘴滑舌。”
李承玉揉了揉自己的手背,虽语气里还带着笑意,说得却是认真的,“你若真要学字,我这边倒有卫夫人的《名姬帖》和《近奉帖》,可供你临摹。”
谢枝不依,“簪花小楷我少时便学过了,我现在偏要学你的。”
李承玉晓得她是个犟脾气,且近些时来气性越发大了,于是转而问道,“我看你这几日是不是闲得慌?”
他瞧着谢枝迟疑要不要接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忽然转过一个念头,思量了片刻,便从手边书卷中抽出一册素黄的书来,“你若是无事可做,不如便把这本书里头的东西背下来。”
谢枝一头雾水地接了过来,刚看了头一行字,便被吓得一激灵,人也坐直了,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看了几行,才猛地把书合上了,压低了声音道,“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她看出来了,这根本就是一本记录朝廷官员的花名册。
李承玉看她一副谨慎的模样,又忍不住笑道,“这是在咱们自己家里头,你这般小心做什么?”
谢枝权当作没听见,照旧压着声音,“万一隔墙有耳呢?你哪来的这东西啊,要是被人知道了怎么办?”
李承玉倾身过去,学着她一样放轻了声音说话,“我爹管着中书门下,我外公管着审官院,大理寺一大半的人都是我爹的学生,而刑部如今就是个空架子。你说要是被人发现了,他们能把我们怎么办?”
谢枝被他呛了一声,总算是放开了嗓音说话了,“可是你叫我背这个做什么?”
像是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思考了良久,李承玉才回道,“你就当是为了帮帮我吧。”
“日后你也是要当家的,前堂后院又向来勾连,学了这些总是好的。”
看她还是懵懂的模样,李承玉笑起来,同她细说,“就比如说,你年前进宫,陶夫人送了你一幅《榴花白头图》。你可知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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