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琼杯（1/2）

谢枝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你如今学得如何了？”

谢归撅了噘嘴，“虽家中汗牛充栋，可惜胸中不过墨水两三点。”

谢枝被弟弟逗得捧腹，“我离家时，记得你还在读《汉书》，如今可读完了？”

“读完了。我现在在读三国呢，正看到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谢归打小虽苦于研读四书五经，却对史书十分喜爱，每每佐以瓜果蜜饯，便不觉捧书已过半日。

“读史，可知往事以自鉴。阿归读书时，切不可如牛嚼牡丹，不知其味，记得要时时揽镜自照，自审于心。”

谢归晓得这是姐姐在认真教导自己，亦不敢再说笑，恭恭敬敬地答道，“姐姐说的是。阿归每感于乱世沉浮，百姓离乱，命如飘蓬，心中亦不免戚戚然。只觉得自己如今既身为士子，日后定效力于国，免百姓流离之苦。”

姐弟二人从前随着父亲在地方为官时，并不鲜见百姓家破人亡，无奈奔逃的惨象。谢枝闻得此言，心中亦是欣慰，“既如此，便不要总是抱怨老师和父亲为你布置功课了。不读书明理，何以为良臣？”

“可是姐姐，阿归觉得，读那些无趣的经书，根本无益于实务啊。难道学了些在明明德在亲民那样空泛的大道理，就能解决百姓生计吗？”

谢枝缓缓道，“阿归，自古以来，自君至臣，不都是由你说的那些所谓空泛的大道理来维系的吗？君君臣臣，天下纲常。若臣不忠于君，君王颁布的政令如何实行？地方又如何再上行下效？若为臣者无令德昭明，则朝堂晦暗，壅塞不绝。一个人可以无才，却不可无德。若是无德有才，反而会贻害无穷。老师和父亲叫你熟读四书五经，你不光要看在眼里，更要感怀在心。”

“你说你读到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便该知道在他把持朝政之时，是荀令君挺身而出，苦心维持汉室国祚。千百年来的读书人，都将他视为士大夫的楷模。这便是‘气节’二字。”

“阿归，一边是强权相逼，功名富贵，一边是忠君爱国，独撑大厦于将倾，换做是你，能轻易地做出选择吗？”

“姐姐，我明白了。”谢归的眼里像燃起了一簇明亮的火花，“先立人，再为臣。阿归一定谨记姐姐教诲。”

谢枝这才笑起来，“四书五经，皆为圣人之说，微言大义，字字珠玑。因而百字之经，后人注疏却可有千千万万。你万不可读过一遍，便将其抛之于后。温故而知新，这样好的书，更是常读常新。读十遍百遍，都是不为过的。”

“可是姐姐，四书倒是好读，《诗经》《春秋》也还有趣，《礼记》《尚书》我已觉得有些勉强，更遑论《周易》一书，我读了大半年才算翻完，后来就再不敢翻开了。”谢归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

谢枝这回倒没有责备他，“五经之中，《易》书的确最难，我也不过略读过一遍，比起你且不如。不过你倒是可以去找东汉郑康成，魏朝王辅嗣和东晋韩康伯的注本来读。尤其是康成先生乃贯通古今，胸纳宇宙的大学者，读他的易注，一定会有所获的。”

谢归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我还记得当年我读《诗》时便是看的郑笺，康成先生涉猎广博，注笺时旁征博引。我翻过几家注疏，确是无一人能超过他的。等我回去便寻他注易的本子，这次一定把读《易》的功夫好好捡起来。”

谢归难得与姐姐见上一面，便又借机接着问了些读书上的疑惑。老师和父亲虽然学问比起姐姐更加渊博，但或许就是因为学识太过深厚，讲书时难免深奥晦涩而不自觉，叫他听起来有些吃力。

但姐姐便不同，总是深入浅出，佐以前事，叫纸上之言如历历在目。所以私下里，他反倒更喜欢同姐姐谈起这些事来。

但谢枝也自知自己学力粗浅，不敢耽误自己弟弟的学业，捡着自己有把握的便答复了他，其余的还是让他回去问老师最妥当。

一番话快说完了，谢枝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说起来，我也该给你挑几样礼物给爹娘送过去。”

谢归赶紧摆手，“姐姐不必了，爹娘特意嘱咐了我，让我不准收你的礼物。”说着，他又岔开话题去，“对了，姐夫呢？我怎么来好一会儿了也没见着他？”

他灵敏地感觉到自己姐姐眼神里隐含的担忧，“他这几日身子不太好，你还是别去吵他了。”

“姐夫又生病了吗……”谢归虽然只见过李承玉一面，却觉得他对姐姐和自己都不错，因此语气也不由得带上了担忧。

“你就别担心了。相府里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总会好起来的。”谢枝自己心里难过，却还是握住弟弟的肩，宽慰道，“你出来得也够久了，我这还有好多事忙着呢。要不你今日就先回去吧，正好还能赶上和父亲母亲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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