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相逢（1/2）
众位夫人都瞧出来，皇后娘娘的兴致是被方才的事都给败完了，于是在园中转了几圈后，便都识趣地告了辞。
李思齐倒也不强求，却把谢枝给留了下来，说要同她一道在明粹宫中用过晚膳才肯放她走。
明粹宫在撷芳园以南，崇文院三馆往北。两尺半余高的白玉石基上，正殿四面各加筑一间抱厦，显得端庄雅穆。殿顶是琉璃瓦重檐庑殿顶，檐角飞翘，如飞鸟腾空之势，四角各一尊骑凤仙人像，檐下挂一串惊鸟铃，于风中摇晃出一段灵越来。
两人是从北侧门进，路上还要经一方雪浪池，厚实的冰层上架一座石桥。李思齐忽然问道，“嫂嫂，我听说，你之前还救过落了水的夏家姑娘？”
谢枝乍听她提起此事，怔愣片刻，才答道，“正是。她落水处实在僻静，正巧被我和骊秋撞见了，自然是要救的。”
“哦。”李思齐点了点头，一双星辰般熠熠生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嫂嫂，那这么说，你的水性很好咯？”
谢枝不明白她怎么要问起这个，只是照实说了，“娘娘也知道，我自小生在南方，南方多水，自然是会一些的。”
孰料李思齐雀跃地一合掌，连脚步都轻快起来，“那可太好了，等日后天气暖起来，嫂嫂你就来教我凫水吧？我早就想学了，可惜都找不到合适的人教我。”
谢枝觉得自己这位小姑子脑子里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这件事她自己不敢应承下来，正想开口推动，却听到几声狗吠声，于是便闭了嘴，有些疑惑地朝四周看了看。
李思齐却笑起来，也不顾身后花涧提醒她小心跌跤，便像只春日里的蝶儿一样朝着明粹宫跑了过去。谢枝循着她的身影望去，才看见从侧门处窜出一只白色带黄斑点的犬来。
养狗在京城里并不算什么稀奇事。可是与其他夫人爱养雪团样的狮子犬不同，这只犬生得约莫有人膝盖那么高，腿长腰细，窄脸尖嘴，一对长耳垂在脸侧，与寻常犬类都殊为不同。
等它窜近了，李思齐便将它抱到怀里，怜爱地蹭了蹭它的头，朝着走来的谢枝解释道，“嫂嫂你瞧，这是我养的波斯犬，是前几年波斯使节朝贡时带来的。”她把抱着的犬往谢枝面前送了送，“它叫康兰，来朝的使节说，在他们那儿，这是英雄的意思。”
谢枝也是头一回见，便有些稀奇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它倒还颇为享受地眯了眯眼。
只是李思齐脸上却露出些遗憾的神色来，“其实康兰若还在波斯，现在大概也是条英武的猎犬了。如今被我养在宫中，到底还是失了野性。”
说完，她便俯身把康兰放回地上。康兰得了自由，却也不跑，反倒绕着两人的腿殷勤地转起了圈。
她这么一提，谢枝才明白，怪不得它生得这般模样，原来它本该就是随主人狩猎的猎犬。只是她从李思齐的话中仿佛听到了一些自怜的意味，便安慰道，“有失必有得。它如今待在宫中，好歹也算是锦衣玉食了，不必在外头担着出猎受伤的风险。”
李思齐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嫂嫂，你说教的时候，跟我兄长简直一模一样。”
谢枝被她一噎，咂巴咂巴嘴，忽然找不到什么话来应她来。
李思齐也没想着为难她，朝着花涧吩咐道，“你先带着先前那个内侍下去吧，寻些盐巴来给他搓搓身子，别把人给冻坏了。”
花涧福了福身子，便带着人离开了。
李思齐带着谢枝往宫里走，骊秋上前替她们把挂在殿门上的织幕撩起来。
踩着香色芙蓉纹软毯，入目一座紫檀木束腰弯腿儿长条香几，上摆净瓷瓶配红梅，衬着后头壁上养蚕图，一尊鎏金鹤形香炉散着瑞脑香。
左手边一扇四折云母石屏风，隔着西暖阁。李思齐携着谢枝进里头坐下了，便有宫人进来奉茶。康兰在她脚边打了个转，便团成一团窝了起来。
李思齐坐下便道，“嫂嫂，我方才说要你教我凫水的事，你可千万不要推拒。我打小做什么，我爹娘都拦着我。这会你可不许拦我。”
还没等谢枝说话，骊秋先在她后头笑了起来，解释道，“少夫人，您不知道。从前娘娘还在府里的时候，天天嚷着要去骑马射箭，把老爷夫人都给吵得不行。”
李思齐笑得眉眼弯弯，像个得了糖果的孩童般得意，“他们到了还不是没拦成我？嫂嫂，你若是答应教我凫水呢，我就教你骑马，怎么样？”
其实谢枝对骑马一类的事还真是不怎么上心，相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待在屋子里头翻翻书写写字，于是踌躇了会儿，还是婉拒道，“这事儿我怕是做不得主的。娘娘毕竟待在宫里，我也不好常来。”
李思齐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我到时候跟陛下支会一声便是，难道他还敢逆我的意不成？他……”她忽然想到什么，有些黯然且气恼地顿了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好端端地，我提他干嘛，扫兴。”
谢枝没追问，她想，李思齐对皇帝突然兴起的火气，恐怕和之前那位宋押班有关。但是一想到李思齐面对宋押班就像变了个人的模样，她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再提起这一茬才好。
李思齐执起她的手，细心地用目光描摹她手心的掌纹，然后问道，“嫂嫂，我还听说，你进相府的头一晚，我兄长就醒了，可是真的？”
其实谢枝自己也觉得这事巧合得很，于是说道，“当是夫君吉人自有天相，我不过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李思齐盯着她的脸，忽而抿嘴笑了，把她的手合拢起来，道，“不，我信一定是因为嫂嫂带来的福气。所以今日，我也要向嫂嫂许个愿。”
谢枝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菩萨，你向我许愿有什么用？”
李思齐微微侧过脸，笑意仿佛淡了些，“我都拜了五年的菩萨了，也没见有什么用。今日我向你许愿，希望嫂嫂也能把自己的福气分我一些。”
迎上谢枝有些茫然的目光，李思齐露出个狡黠的笑来，“若等哪日我真能圆了这个愿，我就告诉嫂嫂，今日我许下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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