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图(2/2)
“就是这个说法嘛。”李思齐微微侧过脑袋,笑着望向自己这个头一回见面的嫂嫂,“我也觉得姨母说得对,嫂嫂就是太过拘礼。这个得改,我同姨母一道帮你改。”
她生得太过好看,这会儿一笑起来,如晴空里的日头一般叫人目眩神迷,心旌荡漾。谢枝忍不住红了红脸。
李思齐定定地望着她微红的脸颊好一会儿,笑了出来,“姨母,嫂嫂瞧我都瞧得脸红了呢。嫂嫂,我都想把你从兄长那偷回来藏到我的明粹宫里了。”
谢枝没想到自己的心思都被人家看穿了,还被明晃晃地拿出来笑了一番,虽知道李思齐只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但一时还是有些难堪,便有些局促地拿脚蹭了蹭地砖。
还是太后护着她,拿手戳了戳李思齐的额头,“你呀,真是被皇帝惯坏了,敢这样取笑你嫂嫂。这回就且放过你,下次再犯,可别怪哀家罚你了。”
李思齐有些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脑门。
低下就有夫人笑道,“太后真是好福气,如今一对外甥儿女都成了家。这位甥媳妇瞧着又是可人,真是招人喜欢。不像我们家那个儿子,天天跟些妓子厮混,劝也不听,把名声都败坏了,也不知道有哪家还愿意把闺女嫁过来。”
太后嘴角含笑道,“你家孩子岁数尚小,好玩乐些也是常事,左右也不急着在这几年成家。再说了,有陶大人在,还愁寻不到一门好亲事吗?”
言毕,她又朝着谢枝道,“这位是三司盐铁使陶攸陶大人家的夫人。”
谢枝听了,便向她行个礼。
陶夫人忙起身道,“可不敢可不敢。说起来,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少夫人,正好近日我又得了幅画作,便想着今日送给少夫人,权当做了见面礼。”说着,她便打开手边的一个墨绿缎锦盒,取出幅卷轴来。
文雁上前捧过,放到炕桌上动作细致地徐徐展开。
只见画上斜垂下一枝红艳似火的石榴花,花枝上还并肩停了两只白头翁。
谢枝瞧了一眼,便忍不住站了起来,半捂着嘴惊异道,“这是……聂飞白的《榴花白头图》?”
陶夫人听了也有些讶异,继而拿笑意掩了过去,“少夫人真是好眼光,这正是聂飞白的真迹。前些日子碰巧得了,想起今日要来见少夫人,正好能做个彩头。”
谢枝沉默了。聂飞白是前朝画师,且生在了朝代覆亡的尾巴上。他自小便画技出神入化,少年时应召入宫,画风绮艳靡丽,颇受皇帝与后妃的喜欢。只是后来悲愤于国已不国,帝王无道,便将前半生的画作几乎全部烧毁,掷画笔于池中,出走皇宫。后来他隐于山林之后,画风便愈发沉郁悲凉,已臻化境。
后人虽一致认同聂飞白后半生的画技远超于他做御用画师的时候,但由于那时的画差不多都被他自己给毁了,因而更加珍贵非凡。
谢枝的母亲出身于世代书香门第,跟着母亲练了双品书鉴画的眼睛,自然知道这幅画应是聂飞白前生所作,意义非凡,价值更非区区钱财可以衡量。再加上,画中的榴花寓意多子多福,白头翁则寓意夫妻偕老,可见是花了十足十的心思的,绝非陶夫人所说的“碰巧”而已。
因而她沉默了一阵之后,还是婉拒道,“陶夫人,这太珍贵了……”太珍贵,所以她收了便要于心不安的。
这回反倒是太后开口了,“有什么珍贵不珍贵的,既然是送给了你,你便安心收下就好。”
谢枝忽然隐隐明白,骊秋说的那句“那些夫人们巴结你还来不及”,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这还只是开了个头,几家的夫人似乎都是有备而来。这位送了对碧玉镯子,那位便送了盒婴儿拳头大的珍珠,互相比着似的。
谢枝骤然被一堆书画金玉簇拥了起来,脸上有些无措的茫然。
她想,她大概能懂得,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来,到底是个什么道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