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1/2)
三
南阳多雨,雾气厚重。有少年撑着竹伞,抬头看着烟雾缭绕的小佛庙,跨步迈进去,却并不跪下,只是朝着一脸慈悲的佛像轻轻颔首,多少显得不够诚意。他手中拎着食盒,朝周身一个小和尚问了路,随后慢慢朝后院走去。
传说曾有一大成者佛子身着青衣在此地坐化,身躯化作高山,于是这小佛庙沾染了几点神秘气息,唤做青衫寺。许季之收了伞,在一小屋门前扣了扣,“白夫人,在下林安府从事许季之求见。”
木门被推开发出一点腐朽的声音,有一妇人走出来,身着洗的发白的灰袍,一头乌发披在脑后,明明是与自己的母亲相仿的年纪,面相却年轻许多,周身自有佛气,连带着妇人有一股超脱的灵气。许季之觉得有两分压迫感传来。“本不便惊扰白夫人,只是国事重大,不敢拖延。”
白氏一语未发,将许季之领进屋子,为他沏了一壶茶。“有什么想问的,大人可直说。”
许季之不动声色打量眼前妇人,发觉顾久阳倒是与其母亲有七分相像。尤其是一双桃花眼,抬起眸子时都带着艳丽之色。只是顾久阳身上多了几分戾气,寻常他看人时,总觉得藏着点血色,不似其母五官柔和。说到底,光凭皮相,顾久阳也无愧其南阳俊儿郎的野称。唯一的儿子逝去不过三月,做母亲的脸上少有悲戚之色,让他起了几丝疑惑。许季之放下茶杯,朝白氏行礼。“顾家谋逆之事虽然恶劣,但下官追查后,发现庞大的顾家渔业仅剩下旁系两支,并不像下官情报中所说的错综复杂,家业鼎盛。下官心疑,顾家有家产在白夫人名下。”
“大人若有疑虑,尽管盘查便是,不必提前来此细说。”说到这样敏感之事,白氏眼中也依旧无波无澜。“清者自清,民妇并无多话。”
“顾家无人在朝为官,也不细知朝中之事,就敢谋划这等大罪,实在让下官不解。”
“人有狼子野心,不听劝告。落得如此下场,民妇只觉遗憾。”白氏手中佛珠慢慢转动,并不看许季之的眼睛。
“下官彻搜顾府,不见一封书信痕迹,凡是直系旁系幼子,皆在三年前送往各地佛庙修行。本朝盛扬佛法,不伤佛子亲传子弟。难道顾姚一早知晓谋逆之事必败?”许季之眸子深重,似有惊涛骇浪,连着语气都带上几丝威胁。白氏浑然不觉,“民妇与顾姚和离五年,五年间顾家之事,民妇实在知晓不多。”
“更奇怪的是,顾姚对这一切全不知晓。顾家旁系始终靠顾氏本家接济,没有哪个比顾姚更有学识。这样深谋远虑之事,不是顾姚所为,还能有谁?”许季之并不觉得白氏会说,只是盯着白氏一举一动,想要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一点裂痕出来,却是失望了。这妇人毫无破绽,平静几乎像是长在脸上,让人心惊。
见问不出什么,许季之喝下最后一口茶。将手中食盒放下。“听闻白夫人好城中连家糕点,此次下官来惊扰夫人,在此陪个不是。”他起身整了整衣服,往门外走去。“不说此事,顾姚也算得上才高八斗,更不必说令郎的学识,下官在泷州时都曾听到他的美誉。只可惜不曾为官。”
本是许季之随口一说,白氏却接上了话。“顾家曾祖一辈,曾触犯圣上,自此顾家永不能为官。”
许季之有些诧异,回过头去,而木门已在他跟前轻声合上,隔绝了他一切的困惑。
顾家一案,怕是查不清楚了。
泷州听风阁是京城中最好的茶楼。许季之不是喜茶之人,只是在官场混迹两年,多少养成这点习惯。他细细闻手中茶香,对面之人却是有些不耐烦起来。“许季之,这件案子,兜兜转转是不是到了你手上?”
“你爹倒是心疼你,这种事,也由着你掺和知晓。”许季之放下茶杯,轻轻吐出一口气。“这宗案子,的确在我手里。”
“民间剥皮客一直有所传说,我当初听闻也觉得俗套平常,这次却不一样。”他难得在江芷白面前严肃。“事态严重,你别独自行事。”
“朝中有人借此事为难我家老头,见朝中无人能解决此事,又来为难你。这样的大事,不交给大理寺,居然交给一个小小从事。”江芷白翻了个白眼,“我在庄外静养了三年,还不让我回来找点乐子了?”
剥皮客一直有所盛名,不只是在哄骗孩子的鬼故事中,即使在官场里,多多少少也有些流言。然而这世间剥皮客众多,大多手法粗糙,不堪入目。不过是一些宵小小辈,最多能在熟人和下人之中得到机会。许季之灌下最后一口茶,只觉得口中苦涩,“林安府有点树大招风的意思,自然会有人打压。我接到这桩案子,也算是暗地里给我父亲施压而已。”他想起这些天看的卷宗,整理一遍,的确想不出什么思路。“今日大理寺有人来送剩余的卷宗,我得先行一步了。”
江芷白摆了摆手,自知他忙碌又无趣,也不知该是什么女子才受得住那种冷清。她索性独自一人在茶楼坐着,想起前日见过的尸身,觉得这盘里的糕点实在难以下咽。刚想起身离开,迎面走来一人,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江姑娘,故人相见,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
江芷白听这声音,一瞬间颤抖起来,憋了半天,吐出一句话,“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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