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2)
她的声音仍温婉似从前。
薛翛轻望她一眼,见她头发比从前短了许多,只将将及脖颈。再见发间隐隐约约的狰狞皮肤,心中不免酸涩。
他张了张嘴,却不及多说什么,忽瞥得斜面突挥来一刀,只得连忙举剑招架。
这人未下狠手,刀风中丝毫杀意也无,与薛翛刀剑相抵也只是轻撞,薛翛甚于其中感受到了一丝轻柔呵护之意。
“假装不敌,往山中去。”
那人与他擦肩而过,低声耳语道。
薛翛皱了皱眉,瞥他一眼,心中虽是困惑,却也不说什么,暗自有了打算。
“叫他们都停下。”那人背对薛翛而立,看着池秋缓缓道:“让我与你们中原的天下第一剑客比试比试。”
池秋看着他,果真停下了手,扯起嘴角,面上忽露出些兴奋与癫狂来。
他只笑了笑,将目光徘徊于薛翛与那男子之间,迥亮如炬。
只道等得便是这个。
“停手罢。”池秋向池家的那两人喊道。
那两人果依言停了手,一言不发地退至一旁,楚天也赶紧冲过来,拉走了楚千里,与薛翛和这男子留出空地来。
几人对于二人之斗皆感热血沸腾,即便不说出来,彼此也心知肚明。
见二高手相斗,可比自己博命要尽兴得多,何况武功盖世如薛翛这般人,皆不会轻易、也不必轻易与他人斗个你死我活,故而得见哪怕一次,也绝非易事。
欧阳珏若还活着,他或许会很乐意看到这一幕,可惜他正躺在一旁的血泊之中,满头鹤发也粘了土。
若他还能活着,他或许也不会乐意看,他或许会躲得远远的。
薛翛看着几人满面难掩的期待神态,再看那高大男子一本正经的模样,嘴角的笑意便怎么也压不住了。
既是性命之争,两人之间怎会一丝杀意也无?
所幸他从来都是笑着的,故而命悬一线之际仍笑得出来,也无人能责怪他。
那高大男子却不能笑,他也不笑,举刀向薛翛道:“承让。”
言罢便猛然抬步而起,毫无所言“承让”之意,甩手一刀下,甚有力劈华山之势!
薛翛却不退步,抬剑格挡,面容微动,显出些吃力来。
旁人看来只道是一招便分出了些上下风来,两人却是心照不宣——这一刀看似凶猛,其实只是虚张声势罢了,真落下来反倒软绵绵的了。
那人低声对薛翛道:“二十招,教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薛翛沉沉看他一眼,勾起嘴角轻轻笑了笑,手腕猛然发力,抬剑将他掀开,退了两步,又助力腾身而上,与他缠斗起来。
薛翛心中默数着剑招,以游蛇惊龙起手,侧滑至那男子身左,斜斜一剑刺出,未中,又续以潜渊见蛟,自下挑划至上,大开大合间直叫人眼花缭乱,冰冷寒锋交划,阴风袭面,令观者无不汗毛直树,叹为观止。
两人皆为绝顶高手,今日若非有这高大男子,只凭其余几人,绝不能奈薛翛何,欧阳珏也绝不会赶来白白送死。
只是无人想到,这男子竟会临阵倒戈,助薛翛暗度陈仓。
楚天也死死盯着薛翛,盯着两人交互的一招一式,袖下握着楚千里的手也不自觉用了几分力气,引得楚千里诧异地望他一眼。
树梢片叶为罡风所震,脱树飘落了下来,薛翛挥手一剑使出了第二十招。
薛翛使剑,自比刀灵巧些,可那男子一柄雁翎刀挥起,竟也不逞多让,你来我往之间,如龙争虎斗,不分伯仲。
二十招尽,薛翛开始显出些落败之意。
那两个池家弟子松了口气,提着一颗心也咽回肚子里。薛翛败下阵来,他们便可不用与他相斗,犹记方才他刺死欧阳珏那一剑,迅猛之势非是他等可及,欧阳珏都招架不住,更莫要说他们二人了,若说心中毫无怵意,那是绝不可能的。
池秋与楚天看着,心中也道是胜券在握了,只是楚天仍担心楚千里再冲上去帮薛翛的忙,将劣势再扭转。
楚天紧紧拉着楚千里的手,时时防备着她,可楚千里却丝毫不见着急,只盯着二人,沉默不语。
薛翛反倒是有些诧异。
他自小习练骖龙诀,至此已十年有余,朔扬与他说,此剑法出自西域,世上只此一家绝无他有,剑招精妙,剑法独绝天下。
可眼前这人竟似轻车熟路,甚比他熟稔更甚。
他对于薛翛的剑招,仿佛了如指掌,往往是薛翛一招未出,他便已经了解了他的剑势走向,及待薛翛剑出,他已经横刀挡住了去路。
再以骖龙诀绝行不通,只出了五招,薛翛便不再使,转而换了别的剑法,这才堪堪能与这男子一试。
这男子出手并不狠厉,却刀刀带着锋芒,一招一式间皆似夺命之势,却无一例外地点到即止。
薛翛虽并不明白他此举为何意,心中却道他既与池秋为一丘之貉,总归是有个防备得好。
两人俱是在相互试探。
二十招过,薛翛便再无战意,佯装不敌,开始向四周观望,以寻退路。
那人忽然开口道:“不错,比你师父要强上许多。无系拿在你手里,总不算明珠蒙尘。”
薛翛将他的话听在耳中,只轻笑一声,并不回应什么,撤步后退,转身一头扎进深林之中。
高大男子紧随其后,也一同追了进去。
见景,余下几人具是一愣,回神便要去追,池秋却不动,只望着深不见底的丛林,将指节攥得噼啪作响。
脸颊上有些湿润感觉,池秋伸手抹了把眼眶,并未有水迹。
下雨了。
那男子与薛翛假作追赶,一同在林中仿若闲逛,蹬枝踏叶,直至林深处才一同停下脚步。
男子与薛翛隔着几米,从怀中摸出个红布封口的瓷瓶来,他将瓶子丢给薛翛,出声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薛翛将瓶子接在怀里,也不打开瞧,也不问他什么话,只轻声笑了笑,一抱拳道:“多谢。”
那人又看他一眼,张了张嘴,最终没出得了声音,转过头不再多言,迈步而返。
雨势渐盛,池秋并未离去,站在原地一直等到那男子回来。
“怎样?”池秋向他问道。
那男子看他两眼,收回目光,兀自冒雨离去。
“跑了。”他道。
池秋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不怒反笑,出声却是满腔难掩的愤恨,他叫喊道:“你说什么?跑了?你让他跑了?”
那男子不回应他,大步流星地离了林子,任他留在原地又吼又叫地大发雷霆,将树踹得乱晃。
楚天与那池家二人只搜了半山,雨便瓢泼了起来,山路泥泞湿滑,冒着大雨更是寸步难行,于是三人只得作罢,无功而返。
薛翛身上带伤,冒雨绝不会好受,要寻他也不差这一时。
谁知道大雨停后,山上的天下第一剑客,究竟是是死是活。
只要人出不去桃花谷,只要改日漫山的搜,料他是插翅也难逃。
薛翛的伤,比想象中要重的多。
雨水丝毫未有停意,他只得就近寻了个山洞躲了进去。
方才还不觉,此时得了空闲将衣服一剥,见几道血肉外翻的伤口,疼痛之意忽如井喷。
那男子给的药薛翛却未疑心,打开嗅了嗅,闻得扑面清气直沁人心脾,倒着伤口便敷,凉意扩散开来,疼痛竟立即去了不少。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住山洞,也自知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一直以来四方辗转,风餐露宿也早就习惯了。
只是望天边一轮明月,知有人共向婵娟,这还是头一次。
“我没有死。”
薛翛轻声笑了笑,将手伸向天中明月,低声自语道:“叫月亮替我告诉你吧,我还活得好好的。”
他并不知为何此时会想起苏之衍,尽管他此时确实本应想起苏之衍。
山洞湿冷异常,薛翛身上却热得发烫。
困倦之意如浪潮涌来,纵是天下第一剑客也抵挡不过。
月光并未将平安之音带给另一向月之人。
窗口空阔,可将谷中美景一览无余。屋里只点了一盏灯,灯光随着细微的风摇晃着。苏之衍横了琴却不弹,听着打叶雨声,心中无限烦扰。
外有一人冒雨回来,苏之衍望他一怔,忙探身望去,这人却不是薛翛。
他叹了口气,伸手拨了两下琴弦,琴音轻颤出声,显出些寂寥之意来,他便又将手按在弦上,将其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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