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2)
若世外真有桃源仙境,想来景致也不过如此。
青崖绿水,白云悠悠,远山水头飞阁流瀑如绸,足下蜿蜒荷塘群鲤嬉逐,桃花早已开尽,花色却未凋光。
谷内少女们身着红粉绣裳,翩翩起舞,身遭云雾朦朦袅袅,娉婷其中,如落英缤纷。
桃花本就非染俗尘之物,所以谓世外者皆以此托志,如古有彭泽所记向之桃花源,如今有隐世阆苑之桃花谷。
若世外真有真有桃源仙境,想来也不过如此。
两人望景皆如痴如醉。
那女子对此景也是骄傲之极,一路上本是无出一言,此刻立于山头眺望谷中,却忽然开了口,似是自语,又似是对二人说道:“…看到了么?原来这便是…”
她的声音很小,说到后来,谁也听不清了。
这女子并未引二人入谷,而是带着二人攀岩山路,进了幽林丛径深处。
女子与薛翛皆为习武之人,所行陡峭坎坷之路,如履平地,只是苏之衍从小养尊处优,哪吃过这般苦,树茂路险,背上又背着琴,走起路来是磕磕绊绊,行至半路,他便有些体力不支,落在两人后头,伸手扶树借力而行。
薛翛见景不禁心生怜意,轻声对他道:“小公子,不如我帮你背琴吧。”
“不用。”
苏之衍看也不看他,拒绝得毫不犹豫。
“那我背你?”薛翛又问。
苏之衍不接话,紧闭着嘴,深呼吸着调整气息。
薛翛锲而不舍劝道:“小公子,你越生我的气,才越应该叫我帮你才对,我既受了累,你也轻松些,再看我受累,你心情也会好些,不是么。”
苏之衍冷哼一声,仍旧不答。
再其后任薛翛说什么,皆置若罔闻,甚至于将他这人都视若无物。
薛翛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景如两人初见之时如出一辙。
他快了两步,跟上那女子,出声问道:“姑娘,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儿?”
那女子回头看他一眼,又看了看苏之衍,出声道:“带你们去哪,就去哪。”
薛翛哑然失笑,无奈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么。”
他顿了顿,又道:“那便请你领得快一些罢。”
那女子面无表情转过头,依言运起轻功,腾身一跃便至树梢,再一跃,便没了踪影。
薛翛回身走到苏之衍跟前,出声道:“小公子是想我背着你走呢,还是抱着你走呢。”
苏之衍瞪他一眼,冷然道:“我自己走。”
薛翛道:“就先这一会,等到了地,再和我生气也不迟。”
苏之衍不理他,兀自绕开他,脚下加了速欲往前走,薛翛却一把将他拽住,挡在他前头,不由分说地将他背起来,也一步腾跃而上。
苏之衍扶着他的肩膀堪堪稳住身影,自知反抗无望,于是也便并未挣扎,只是盯着他的后背,冷哼一声,终未出手,后微撑起身子。
这是一座幽雅至极的院落。
院边两株折腰杨柳,随风摆摇,树间有架爬满花藤的老旧篱笆,圈着半院花团锦簇。
院子很大,看来却像无人居住,所处之地又是深林幽处,难免显得寂寥难当。
那女子并未进院,正站在柳树下仰头望着——她正等着二人。
薛翛落在她身边,将苏之衍放了下来。
那女子并未看他们,轻轻开了篱笆门,教两人先进了院,自己随后,将门又小心翼翼地阖上了。
丝毫未伤及草茎。
屋里一定是有人住过的。
桌上有一壶新泡过的茶,壶口正涓涓冒着热气,一看便是新上不久,桌上有两只杯,两碟精致茶点,仿佛是谁知道有客将至,预先准备的一般。
那女子见这些东西倒是愣了愣,转头将薛翛上下打量了一遍。
薛翛对上她的目光,勾起嘴角轻轻笑了笑。
“怎么了么?”
那女子未作回应,只移开目光,对二人说道:“在下唤作玉姑。二谷主出海旬日未归,二位就先在此小住时日,待二谷主回来再做引荐。我也住这院子,有事就找我。”
言罢便兀自走到厅中木梯边,抬步欲上。
临行时却又停下脚步,回头再一次打量起了薛翛,眼中情绪意味不明,并非爱慕,也并非敌意,更多的倒像是审视。
薛翛与她四目相对,突然觉得,透过她,竟似是看到了虞竹。
他曾经玩笑问过虞松,虞竹从小是不是吃冰块长大的?所以性格才会这么冷冰冰的。
如今见到这唤作玉姑的女子,他也是这般感觉。
她或许不该叫玉姑,该叫冰姑才对。
玉姑盯了他半晌,收回目光,抬步自顾上了扶梯。
“这里的屋子随意住哪间都可以。若没什么事情,平日不要随意走动,莫要碰坏了我的花。”
话音落过,她的人也消失不见。
留下薛翛与苏之衍两人相视无言。
玉姑才上二楼,便见拐角处有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趴着墙壁向外探头望着。
她蹑手蹑脚到了那人的旁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准备的还真是周到。”
那女子抬头看她,眼睛轻轻弯了弯,似是轻笑。
她的脸上遮了红纱,于是脸上的表情也一同被遮住,她却不需要将脸露出了——她的眼睛本就会说话。
玉姑拉起她,扶着她一同进了屋。
这女子被玉姑搀着,走路仍旧是一高一矮地跛着,不过几步路程,她走得却如同跋涉,只光进了屋,额头便已沁满汗珠。
玉姑扶她到床上坐着,取来手帕替她擦了擦汗,对她言道:“这才几步路就这样了,泡茶却偏偏不累。”
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说的那人,模样确实还算说得过去。”
那女子倚床而坐,望着玉姑轻轻笑了笑,道:“他是我见过的男子里头,最英俊的一个。”
说完,她看了看玉姑,这才自己惊觉自己竟是在这冰清玉洁的姑娘面前,说出了如此暧昧的言语,心下当即涌出了些尴尬之意,她便低下头,不再敢多看玉姑的眼睛,生怕在其中瞧出鄙夷神色。
玉姑倒未在意这些,面上仍无甚表情,望着她道:“算是好生气多些的好,他太英气。”
红纱女子摇了摇头,不再与玉姑谈论薛翛,转而问道:“玉姑,我这伤,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好?”
玉姑轻轻掀起她的面纱看了一眼,只见上头一片黑红痂,竟一寸完整皮肤也无,不禁教见者皆倒吸一口凉气,痛心疾首。
究竟是何人,竟会对一个女流之辈下此狠手?
玉姑将她的面纱放了下来,不动声色道:“该好时,它自然就好。”
她这般回答着。
可望着那女子水朦朦的眼睛,她心中竟破天荒地有些不落忍,于是又只好添了一句安慰,道:“休要心急,就快好了。”
女子的眼睛又弯了弯,出言也是带着笑意。
“没什么关系,我不急。”
她不急。
心上人就在眼前,可自己却不能见他。
她怎能不急。
可她说急又有什么用,伤也不会好,反倒是叫玉姑也陪着她一同,徒生烦恼罢了。
只是一想与薛翛二人只是一墙之隔而已,女子便觉脸上的伤便愈发火热了起来。
薛翛与苏之衍在此地住了三四日有余,日子过得与外并无甚不同,甚至惬意更许。
玉姑虽不常露面,待二人却是周到以上宾之礼,房中屏、花、炉、几一应俱全,苏之衍整日于屋中,或焚香调琴,或捧书自读,倒也算得上怡然自乐。
薛翛竟也不搅和他,听到苏之衍弹琴,便去他屋中坐着,烹茶静聆,不然,便也捧一本书看着,以消磨时光。
两人并无甚交流,苏之衍仍旧赌气不愿理他,薛翛也不再哄,两人都不说话,也算相安无事。
人终非豢兽,若说自己挑选的地界,独居十年也不会腻烦,可要是此般,三四天就已经近乎极限了。
二谷主出海旬日未归,玉姑掂量着日子,也就是这几天了,该回来了罢。
果不出所料,第二日一早,玉姑便与二人说,要引二人进谷见二谷主。
桃花谷最擅易容驻颜之术,想来那二谷主也是位风姿绰约的佳人。
谷中多是少女,见男子入谷本应觉得新奇异常,正常来讲,见到薛翛与苏之衍二人,即便不会聚而观之,也应该有些许好奇的目光才是,可桃花谷里少女们见之竟皆毫无反应,再者江湖传言说,桃花谷中女子皆对男人恨之入骨,如今见有男子入谷,却一个眼神也不予,似是司空见惯一般,反倒是奇怪。
苏之衍不知后者,薛翛却心中有惑,只是面上并不显露。
池秋已经在等他们了。
他的身边还站了一个比上次见时更魁梧的女子,两人并排而立,挡住身后长廊。
“我说怎么四处都找不到人,原来是被你带走了。”
他这话是对玉姑说的。
当日寒涛城中是何情况,四人皆心知肚明,若池秋真找他们,定无可能找寻不到,可如今他偏偏是这么说了,究竟何等假惺用意,也是心照不宣。
玉姑冷笑一声,并不与他争论,只道一句:“我们今日来,是见二谷主的,不是你。”
池秋道:“二谷主岂是说见便见的?梅七公子又如何?天下琴人何其之多,让他进了谷已是殊荣,如今还妄想见二谷主?”
此话一出,却叫苏之衍不甚高兴,他冷笑一声,面色不善道:“你以为我愿意来么?要绑我来桃花谷的也是你,说我无资格进谷的也是你,若非是你打扰我生活,哪来这么糟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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