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桌子上的饭菜仍是好端端地摆在那里,看起来丝毫未被三个人波及到,可苏之衍却不想再吃了。
薛翛也不想吃,不过他与苏之衍不同,苏之衍是没胃口,他是嫌太素。
庸州城的夜色并不比京城黯淡多少。
但凡是个围在城郭之内的大都城一定都会有花街,庸州城自然也不例外。
苏之衍虽是不入朝为官,可骨子里到底是个文人,文人就不该来这种伤风败俗的地方沾染污秽。
假若一个文人出现在青楼里喝花酒,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生来便是风流浪子,以游戏花丛为乐趣,另一种便是他杨意难逢,前途迷茫,自甘堕落。
显然苏之衍两种都不是。
此时的苏之衍正坐在庸州城最大的一家青楼里,冷眼看着薛翛和一个抱着琵琶的姑娘你侬我侬地调着情。
外头天已经黑透,青山镇的镇民到了这时候大多已经睡下,薛翛却硬拉着苏之衍,从青山镇来了庸州城,说是来找个好地方吃宵夜。
苏之衍又不好拒绝他,只得跟着他走,却不想他说的好地方竟是浣春苑。
薛翛也看出来他并不高兴,心中却也不甚介意,只对他笑道:“小公子别总冷着脸,来都来了不是。”
苏之衍冷哼一声,不接话。
薛翛见他这模样,非但不觉扫兴,反而更觉有趣,举箸从桌上夹起一块熏鸡到他面前盘子里,又给他斟了酒,似诉人生哲理般,娓娓道:“这好酒好菜,只有得佳人作陪,才不算辜负。”
谬论。
苏之衍连看一眼都不看薛翛,只低头专心致志地喝着碗里的粥。
抱着琵琶的姑娘见薛翛不再和她说话,便开始低头拨起了弦,屋中另有一女子抱来了一张琴,依着琵琶调合奏,两人一同唱起情曲来。
苏之衍突然搁下碗,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临出对薛翛道了句:“我出去透透气。”
薛翛望了他两眼,并不跟上去,只轻轻笑了笑。
弹琴那罗裙少女率先停下抚琴动作,向他离去的方向望望,不见苏之衍的人,只见紧关的房门。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出声道:“奴家还想着一副冷冰冰模样的人大抵都是会喜欢琴的,这才特意抱了琴来,想不到却弄巧成拙了。”
薛翛道:“原来姑娘你是喜欢冷漠一点的。”
两个姑娘扭头相视,纷纷捂嘴娇笑起来,抚琴那位道:“这倒不是,只是见这小公子生得就是白白嫩嫩的好容颜,却要一直板着脸,来我们这儿还这副严肃表情,叫人知道了可要挨笑话的。”
薛翛兀自摇头笑道:“他应该叫玉树临风才对。”
抚琴那少女又笑,道:“是了,奴家才疏学浅,不懂得什么漂亮词,还望公子见谅。”
抱琵琶的少女一旁捂嘴偷笑,道:“公子看着一副聪明伶俐的模样,不想却这么呆。”
薛翛一怔。
这话若是叫旁人听来,不过只是一句玩笑而已,可薛翛看了看二人,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来此喝了许久的酒,他竟才注意到,这两个人头上的簪饰赫然是两朵桃花!
一瞬错愕仿佛只是幻觉,薛翛又勾起了嘴角,仍是笑,对二人道:“他最好是没事。”
抱着琵琶的少女一脸天真地歪歪头,不解道:“公子你在说什么呢,奴家怎么听不懂。”
薛翛不再多话,瞥她们一眼,起身出了门去。
苏之衍出门后并未走远,只是在坊廊尽头的窗口边坐着吹风。
他需要冷静。
他不会弹琵琶,可曲子总是能听懂的,加之琴声一响,他便更加确信了,当即觉得脸上一阵火热,羞得抬不起头来——这曲子正是出自他手。
明明是咏山叹水的清调,如今却成了这等勾栏流靡之音。
怎能叫人不心痛。
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头翻涌而上的苦意,紧接着便觉眼前一黑——有人用布袋套住他的脑袋,在脖子处扎紧,然后一把把他扛了起来。
他张嘴本是想呼救,可那黑衣人的肩头仿佛是铁打的,卡得他肚子上如同被人打了一拳一般,嘴边呼之欲出的“救命”就硬生生地被卡成了一声痛苦呻吟。
扛着他的人健步如飞,却不管他的手仍是自由,也不管他伸手扯掉了头上的黑布袋。
万家灯火逐渐阑珊。
扛着他的黑衣人带着他落了地,却依旧没放他下来,扛着他进了屋,将他丢在屋里一张硬邦邦的床上,怀里取出一个黑布包一起丢过来,然后转身出了屋子,将门上了锁。
从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
薛翛出门不见苏之衍,心中却并不慌张。
他猜到了桃花谷的人定然会回青山镇杀一个回马枪,也猜到了庸州城里定然会有桃花谷的人埋伏,他甚至猜到了苏之衍会被人掳走——他是故意不拦着苏之衍出去。
要做走狗就要做到底,朝廷走狗自然要靠官府。
薛翛出了浣春阁,便径直去找了付黔。
付黔被贬了官,回来庸州第一天却不去庸州府,去衙门走一趟权当交接,然后直接回了家。
付家老爷夫人并不知道他们的状元郎回家来了,看到本应是在京城的付黔突然进了家门,两个人委实被吓了一跳。
付黔的娘听说他是被贬官才回了庸州以后,已经是抱着宝贝儿子哭过好几轮了,现在连着晚上了,也舍不得回去睡觉,抓着付黔的手,一边不住地叹气,一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着,“真是苦了我儿了”。
天下最爱孩子的永远是娘,也只有娘才会跟孩子说,苦了我儿了。
薛翛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这番母慈子孝的场景。
他并不想打扰他们,于是便坐在屋顶上等着。
十六的月亮是一个月里头最圆的一天。
月有阴晴圆缺,可人只有悲离,没有欢合。
十四,十五,十六,都不能回家,这三天的月亮太圆了。
一刻钟过去了,付黔的娘还是没什么要走的意思,薛翛等得有些不耐烦,便轻轻掀起一块瓦片,随手在身后的树枝上掐了片叶子,对着付黔撇下去。
紧接着便听屋里终于传来付黔的声音,他道:“娘,孩儿昨夜就没太睡好,现在实在是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了,有些想睡了。”
老夫人忙擦干眼泪,起身道:“是了,是我太唠叨了,好孩子你快睡觉吧,为娘也不打扰你了。”
付黔道:“不打扰,孩儿明天一大早就去给娘请安。”
老夫人笑着点头,又伸手满是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这才依依不舍地离了付黔的屋子。
她一走,薛翛便从房顶跳了下来,抬手冲付黔打了个招呼。
他看了看刚走不远的老夫人,又看了看坐在床边的付黔,有些犹豫,道:“是不是打扰你了?”
付黔摇头,道:“不算,我确实困了,所以你有什么事儿快说,我怕我听着睡着了。”
薛翛笑了笑,敛衽道:“回知州大人,小民是来报官的,就在方才不久,小民的表弟被人绑架了。”
付黔抬眼看着薛翛,问道:“你哪儿来的表弟?”
薛翛啧一声,皱眉佯装不耐烦道:“你管我哪来的表弟,反正是有这么个人,刚刚被绑架了。”
付黔也配合他,装作一副着急的样子,问道:“那可如何是好?”
薛翛道:“你问我?我要知道如何是好还来报官?”
付黔道:“那你就该等到明天击鼓鸣冤,本官再断。”
薛翛看他两眼,终于是没忍住笑了起来,道:“委屈委屈我,给您当一晚上捕快,我去抓人,然后关起来让他吃两天牢饭。”
付黔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眼睛,笑道:“这不都打算好了么,还来找我做什么。”
薛翛摇头,笑道:“总归是要师出有名的,再者我得来跟付知州借人,借官府的人。”
付黔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没再说什么,直接从怀里摸出鱼符递给薛翛。
他给得干脆,薛翛接得倒是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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