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2)
苏之衍醒过来时,直觉后颈钝痛。
他还记得自己是如何晕倒的。
坐起四周环视,这次是自己家没错。
外边天仍是大亮,可知时间离那陌生人冲进屋的时候,差了并没有多少。
上次被掳是在庸州城里,而不是青山镇,所以苏之衍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态,希望他们不会找上门来,可相距不过一天,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来绑架他的人他并不认识。
首先他爹爹苏鸿是全然不可能的。苏鸿若是想抓他回去自是有千万种方式,使绑架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绝是不会,也绝不屑的;结到仇家就更不可能了,苏之衍自小就不喜和人接触,便也不常出门,认识的外人都少有,更何况仇人。
他实在想不出来是什么人,有什么理由要来绑架他。
苏之衍叹了口气,摸着脖颈有些发愁。
说一点儿不害怕也全不可能,可怕又怎么样,青山镇都能找来,他还能躲到哪去。
院里的鸡突然惊叫起来,长而急促。
苏之衍下意识向外头看去,不经意地瞥见了屋正中的桌子上,有个十分陌生的灰布袋子,布袋子下面压着块叠得整齐的白布,大概是件衣服。
苏之衍看着那白色衣服,心下便有了几分数,试探着向外喊了句:“有人么?”
“有。”薛翛在外头应道。
果然。
听到这熟悉声音,苏之衍一颗心便彻底沉了下来,下意识往自己头侧摸了一把。
又一个果然。
薛翛进了屋,便见苏之衍正从容不迫地拆着头侧的辫子。
他不住轻笑一声,道:“小公子这次倒是发现得早,不生气?”
苏之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没出声,专心拆着头发。
见景,薛翛笑容更甚,自顾言道:“还是生气了。”
苏之衍道:“对待救命恩人,岂敢。”
薛翛撇嘴仍是笑,道:“不情不愿。”
苏之衍道:“若恩人不戏耍于我,我不仅情愿,还要感恩戴德才是。”
薛翛走到他跟前,弯腰跟他脸对脸平视着,盯着他的眼,笑道:“正好,你要情愿了,我还觉无趣。无趣我救你做什么。”
说完便伸手捡起被苏之衍摘下来的两个布条,往后退了两步。
“你是做了什么惹到桃花谷他们了?”薛翛不再和苏之衍讨论情不情愿的问题,转而问道。
苏之衍摇头,道:“不知。”
薛翛问:“你知道桃花谷吗?”
苏之衍又摇头,道:“不知。”
薛翛接着问:“那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苏之衍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回应道:“梅七。”
“还行,还不至于一问三不知。”薛翛轻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在床尾坐下,看着苏之衍,说道:“梅七,是因为姓梅,家里排行老七么。”
苏之衍点点头,没说话。
“我今晚在你家借宿一晚。”薛翛道。
虽说是借宿,但薛翛的语气却没有丝毫询问的意思,就只是通知苏之衍,我要在你家住一晚。
这要换成平日里,苏之衍定然是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可到了如今这种时候,他反倒是离了薛翛还觉担惊受怕,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他便点了点头,权当回应。
薛翛见他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反是觉得好笑,便大发慈悲地没有捉弄他,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不用害怕,有我在,还怕她们来抢你不成?”
他将怀里的剑往苏之衍怀里一丢,苏之衍却未及反应,有东西来了便下意识地接,只是这东西实在沉了些,带着他整个人都向后顿了顿。
薛翛看着他,勾起嘴角轻笑道:“沉么?是不是有安全感了?若真有人来抢,我就从你怀里拔剑,正好也体验体验有剑侍的感觉是多好。”
苏之衍不理会他,冷着脸将剑递还给薛翛,出声问道:“你方才所说的桃花谷,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就是捉你去的人呗。”薛翛把剑接过,抱在怀里,“其实被抓走了未尝不是件好事,桃花谷里清一色的都是美娇娘,一个男人也没有,有小公子你这待遇,可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苏之衍瞥了他一眼,彻底不想和他说话了,薛翛却是从他这一眼里看出了十足的鄙夷意味,便更加不依不饶,笑道:
“小公子这是什么态度?现在不是该讨好我么?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苏之衍瞥了他一眼,低声说句“自便”,然后便翻身朝墙躺着,不再理他。
“往里些。”
薛翛伸手推了推他,苏之衍未及反应,就顺着他的话往里头蹭了蹭,让出了点儿位置,薛翛便和着衣服躺下了。
“你干什么?”苏之衍从床上坐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薛翛,皱眉问道。
“我闷,你既不和我说话,我也只得搅和你解闷儿了。”薛翛也不辩解,直接了当地说道,然后顺势拽过枕头,抬了抬头将枕头整个塞在头下,好整以暇地望着苏之衍。
苏之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装平静道:“你闷你出去继续追鸡去。”
此话一出,便引得薛翛笑了半天,笑够,他撇了撇嘴,将嘴角笑意压了下去,道:“小公子不还是挺风趣的么。”
苏之衍又不接话了,径自下了床。
桌上有凉好还没来得及喝的酸梅汤,苏之衍取过茶杯倒了两杯,一杯拿着,一杯重重搁下在薛翛面前的桌上,而后便不再理他,自顾自地走到书架子前取了本书,坐在一旁的书案前捧着看起来。
酸梅汤入口酸甜可口,清清凉凉,确实是解暑佳品。
薛翛看着杯子里红褐色的汤水半天,下了床,从桌子上拿过剑袋,又回床上坐着。
他拿剑袋来并不是要放剑,而是要取出里头的萧。可等他拿出来了,却也不吹,只放在手里抚摸着,看着,虔诚模样宛若信徒。
苏之衍对于薛翛突如其来的安分还觉有些惊讶,偶尔抬眼看去,发现他认真摆弄着手里的一管萧。他正低着头,叫人看不太清面上的神情。
苏之衍一直等着薛翛吹,可半晌过去,却仍不闻声,他再看一眼,发现薛翛躺在床上,竟是已经睡着了。
苏之衍叹了口气。
他平日里都是一个人住,所以便也不考虑家里来了客人要住哪里,甚至他都没考虑过家里会来客人的情况。家里只有一张床,就是薛翛现在睡得这一张,除此之外连个榻都没有。
也就是说两个人今晚定然是得同床共枕,抵足而眠了。
苏之衍觉得自己大约会选择在桌子上趴着对付一夜吧。
院里有棵高大的桂花树。
现在不过刚入伏,树上还只有葱茏的,如翡翠般油光的绿叶,还没有结出奶白色的桂花出来。
苏之衍很喜欢这棵树,他一直想着,若是到了桂花香飘万里的季节里,大概连做梦都会是甜的。
青山镇是个好地方,山美,水美,人更美。
燕子这姑娘很可爱,她做得酸梅膏煮出来和她笑起来一样甜。
燕子的婆婆是天底下最善良的老人,会把无家可归的孩子都带回家。
燕子家的弟弟妹妹们很懂事,比天底下所有的小孩儿都要听话。
霞婶儿一家都是好人,平日里谁家有了困难她总是第一个站出来。
房主也是古道热肠,总担心他一个人在镇里住着不习惯,家里做了什么好饭好菜总会给他送来一份。
苏之衍再看床上闭着眼睛的薛翛,心下不禁苦笑,这个人他是真喜欢不来,但他看来也确实是个好人。
他有些舍不得桂花树,也有些舍不得青山镇的人,可他却非离开不可。
现在回家去的话只会挨骂,但比起不想挨骂,他更不想莫名其妙被卷入风波之中,让父母白白生养了他十八年。
所以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回家。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苏鸿说,你离了我什么都不是。
苏之衍离了苏鸿,确实什么都不是。
他只不过是想平平淡淡的过一生,梅妻鹤子,归山隐林。
屋外有清风拂过,满树碧叶扑簌簌地响着。
薛翛其实没睡着,他只那么直挺挺地躺着,或者发呆,或者看两眼苏之衍,就这么捱过了一下午。
他在等桃花谷的人来。
虞松大费周章地来这么一趟,其实就是为了劝薛翛把苏之衍交给他们算了,可薛翛管这件闲事却并不全是因为苏之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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