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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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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之衍独自居于青山镇。

他是从家里偷着跑出来的。其原因有二,一者,不想做官。

苏之衍的爹苏鸿本是当朝左丞相,作为自青年起便跟随先帝打江山的开国元勋,苏鸿届时的已经算得上权倾朝野了。

如此滔天权势,却只因与新帝政见不合,一怒之下便告老还乡,致了仕。

起因是新帝想继续出兵吞并邻国,征兵之际,苏鸿却上了一封折子劝阻——兵者为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惹得新帝大发雷霆。

皇帝本来就是性情刚烈之人,只是碍于新上任,才对着一众朝臣收敛着性1子,装出一副儒雅样子。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当庭发火,对象还是威名赫赫的左丞相、自己的老丈人,登时就吓得满朝文武无一敢做声之人。

苏鸿不懂皇帝在想什么,却懂什么叫道不同不相为谋。反正自己也年纪大了,为国效力已久,如今干脆撂了挑子,流出后世也有芳名在。

皇帝也是硬气,加之又在气头上,也便不阻拦,当即允了苏鸿致仕。

你不干就不干,这么大个朝廷,难道缺你一个左丞相还运作不了了?

结果发现还真是。

武官管保家,文官管治国。

习武之人多少都有些傲气,即便是碍于面子,大多也都不愿做拉帮结派之事,文臣不同,文人若无帮盟,那便相当于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朝廷,在这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生存空间将极为狭隘。

历朝历代皆是如此。

自开国以来,朝堂上的文官便自发地分成了两派——左相一派,右相一派。

这下左相回了家,便无人再能和右相相互制衡,故而导致右相一党迅速膨胀,甚至出现了企图把持朝政的趋势。

再加上曾经堆在苏鸿手里规划文书本就如山一般,这一下左丞相致仕了,担子便就得全落到皇帝手里,更是让他忙得头晕眼花的。

皇帝开始后悔了。

每天光顾着跟右相一党虚与委蛇,也没空练兵出征了,征兵一事虽是布任下去,实际上却也没什么成效。

误打误撞也算应了苏鸿的意。

皇帝把左相位置空着不给别人坐,却仍拉不下脸叫苏鸿回来。

苏鸿则是铁了心不回去,致仕以后干脆带着全家老小回了江南老家,任尔东西南北风,窗外之事一盖不闻不问。

其实他要急死了。

苏鸿而立之年跟随先帝白手起家,如今已逾花甲,三十余年光阴,他把自己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了国家。

他也曾恨过自己身为儒生,不能夸马轻趫,杀敌拓疆扬立国威,而后来随着年纪越来越长,看过了太多苍生浮沉,那颗曾经热血沸腾的心,也早就沉淀了下来。

他从乱世的泥沼中爬出,他知道,对于百姓来说,什么都比不过一个安字。

皇帝却不知道。

年岁并不太平,皇帝从小就长在关外边塞长大。

他每天都过着刀尖噬血,枕戈待旦的日子,他眼中本就容不得一粒沙,更别说躲在漫天黄土后的胡虏鞑子了。

他也热爱他的江山社稷。

他只知道他若想保护他的黎民百姓,他的铁骑就必须要踏平四方夷土。

可他却不知道,只要有征战二字的出现的地方,就一定也会伴随着民不聊生这一词,无论敌我。

况且苏鸿还是国丈。

苏鸿本是觉得新帝刚登位不久,朝廷又是在这种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下,曲延昌是一定不会为了不必要的征战,而放弃自己身为左相老丈人的。所以他说出谢官归田的话,也只是逼皇帝放弃招兵买马的不得已之策而已,可不想曲延昌竟毫不犹豫地直接允了他,并且死撑到现在也不请他回去。

曲延昌还在咬牙硬挺着,苏鸿先挺不住了。他对此虽是表现出了一副失望透顶,以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实则心中还是担心曲延昌扳不过右相李耀彦,便私下里一边给朝廷中的旧友写信,一边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的三个儿子身上,让他们去入朝为官。

苏之衍的大哥和二哥也确实没辜负其父厚望,两人皆如其父一般,是心系苍生家国的栋梁之才,是有志澄清天下之士,上京赶考自是不需旁人规劝。

可轮到苏之衍就不一样了,他说什么都不考。

苏之衍不想与父兄一般,被栋梁栓住,终生活在家国天下的桎梏里,他只想游山玩水,抚弦花间。

苏鸿闻言勃然大怒,愤斥其“毫无上进之心,简直孺子不可教。”

苏之衍并不反驳。

再说他出走原因之二,也就是最重要、最惹苏鸿生气的一点——弹琴。

苏之衍十四岁曾成曲《万里山川图》。

时逢苏鸿宴请群臣,苏之衍作为幺子并不出席,于是他便一如既往,在房中抱琴自抚。

其间有一人离席,说要去吹风醒酒,迷朦之中却不知怎么,竟在丞相府里迷了路,稀里糊涂地走到了苏之衍所住院前。

又恰好此迷路之人爱琴如命,逗留间,听到潺湲琴音,不自觉地便入了迷,下人来找他,他也不愿走了,在门外坐到琴曲结束,方才一边鼓着掌,一边进了门苏之衍的屋子,欲买下方才他弹的那本琴谱。

苏之衍见来者着一身暗金盘龙纹袍,心中便有了数,听他说买谱却是十分为难。

这谱子他才写出来不久,还未及命名,苏之衍便原委和他说了。

这人一听这话,登时便酒醒醒了三分,望他吃惊问道:这谱子是出自你手?

苏之衍点头。

这人重新将苏之衍打量了一遍,心道这惨绿少年看来不过十来岁出头的模样,不想琴声中却有这等大气磅礴的胸怀。

那男子看着苏之衍的琴,又看看苏之衍,脱口而出道:“万里山川。”

苏之衍望着他一怔,接而回过神来,二话不说,当即端来笔墨递与那人,那人也不推辞,挥笔提上四个大字“万里山川”,提笔片刻,又落下补上了一个图字。

万里山川图。

“曲中江山景,成音便是图。”那人搁下笔,拍着苏之衍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实乃不世出之才,惊才绝艳,好,好,好。”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帝曲长安。

先帝在世之时极为喜欢这一曲,评价竟已是到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的地步,苏之衍也因此得以扬名天下。

而后三年,先帝驾崩,新帝登基,丞相致仕。

苏鸿致仕前并不反对苏之衍弹琴,反而还为此骄傲。而后致仕使得他性情大变,再加上苏之衍说死了不愿去赶考,苏鸿一气之下便封了他的院子,威胁苏之衍说,你若不进京,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无奈之下,苏之衍只得答应,条件是让他带着琴。

苏鸿对他这一要求虽不屑,却也不说什么,权当默许。

江南到京城路途遥远,苏之衍的娘舍不得他跋山涉水地独自去京,便派了人去护送。苏之衍去的时候背着琴,加之他从小就不是活泼的性子,便没人能猜到他会偷偷溜走。

可他确实是背着琴出走了。

苏鸿有一妹,名唤苏晴,嫁与庸州悬壶堂当代掌针钟良松为妻,所育一儿,名为钟鲭,从小便与苏之衍交好。

苏之衍来到庸州是有钟鲭接应,去到青山镇也是有钟鲭帮忙安排。

青山镇是离庸州城最近的一个镇子,就算是出走,也总归是安全些。

苏之衍化名梅七,在青山镇安顿了下来。平日里或于家中侍花弄草,或负琴登山,临风抚弦,又或涉溪乘凉,远观群童嬉戏。偶尔也会让钟鲭拿着几本曲谱去卖一卖,生活也算怡然自乐。

石落镜湖,涟漪难散。

他本是觉这样的生活还算不错,虽不十分称心,却也实在无可挑剔。

只是他心中也有些预感,预感这样平静的生活,就快要结束了。

苏之衍把煮好的酸梅汤盛出来,把茶壶放进凉水里冰着,门口突然又起了叩门声。

“阿梅哥哥!是我,燕子。”

门口传来小姑娘清脆的声音,苏之衍拿起手巾擦了擦手上的水,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去。

“怎么了?”苏之衍拉开门,下意识地四处看了一眼,确定只有小姑娘自己以后,他便把门打开得大些,侧了侧身子让出位置,对小姑娘笑道:“进来坐坐?我刚刚用你送来的酱煮了酸梅汤。”

燕子连忙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了,阿梅哥哥你喜欢就好!我还怕阿梅哥哥觉得酸,多放了冰糖。”

“不酸,多谢燕子了。”苏之衍笑着回答道。

燕子垂下头,低低笑了两声。

“对了,差点忘了,我来是为了这个!”

燕子把紧紧攥着的手伸到苏之衍跟前儿,张开一看,掌心里边是一块碎银。

“这是刚刚那个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我的,我换兜子时突然摸到的,阿梅哥哥你帮我还给他吧。”

苏之衍下意识接过,捏起皱眉看着,道:“他给你这个做什么?”

燕子道:“他来找你之前在我家摊子吃了碗面…但我说了我请他的,不要钱。”

燕子用袖子擦了把汗,继续说道:“而且这也太多了些,我不能要,阿梅哥哥你帮我还给他吧!”

苏之衍笑着摇了摇头,把银子又递还给她,轻声道:“没事,既然是他给你的,你就尽管拿着吧。”

“这么多…不好吧…”燕子迟疑道。

“没关系。”苏之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以示安慰,燕子的脸却霎时红了个透,只慌忙躲开,结巴道:“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又一次逃也似地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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