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槛内人（一）（1/2）

人活于世，各有命数。

自八年前那场战事结束后，人们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自己能活命已是万幸，旁人的事多半是无法顾及的。

可厉风禾此刻很急，急着别人的事。

几个月前，他还是天子面前的侍中，夹在杨恪杨昇父子之间两面为难；后宫巫蛊风波，他证明了延光公主，也就是杨恪之妹、太子妃之母的清白，却从圣上口中领得一个“滚”字，布衣离京做了个江湖散客。

江湖是个热闹有趣的地方，但人在江湖容易被新鲜事迷住双眼。

上个月，丞相陆轩弹劾河北监军贺广龄苛政，反遭贺广龄党羽构陷入狱。这事和武人没什么关系，他们正关心的是一个复仇者，传说他一人一刀，斩杀了栖云谷、鸣引寺和直沽盐帮的高手；更有传言，被他找上的人都曾是当年的义武红莲军。

这两件，正是厉风禾所急之事。

陆轩入狱牵扯颇多，所幸名士钟士承接到讯息后入朝请命，陆轩暂无性命之忧。而且赵魁已经回到崔悦身边，若河北六镇有什么异动，京城也不至于毫无察觉。如钟士承所说，与其回来再惹杨恪生气，他不如去过几天潇洒浪荡的生活。

于是他关心起这第二件事来。一个复仇的年轻人正挖出一笔大家都不想提的旧账。有些事一放到台面上，大家就会明白时间平复不了一切，也许会有更多人挑破过去的伤疤。

那个年轻人叫齐焌，向来行迹飘忽，但因为腿上带着伤，近来终于被人发现了踪迹。地方在别望山下的斩龙槛，是盐帮的地盘。传说带头围杀他的正是鸣引寺、盐帮和久不出江湖的栖云谷三方势力。这许是八年来江湖上头一桩热闹事儿。当然不只是江湖，赵魁能传书告诉他这些详情，就说明此时的魏博留后崔悦也在盯着这场围杀。

赵魁说，齐焌就像一只夜里窜进村的疯狗，装睡的人躺不住了，更有人想趁着天黑和犬吠行凶。所以天亮了，大家总要先屠狗。

人说起与自己无关的事，总是格外冷静透彻。

赵魁也会去斩龙槛，既是充当崔悦的耳目，也是去看看那个杀了石骢的人会怎么死。

“你想立名号，这是个机会。”他告诉厉风禾。

“如果我要保他性命呢？”厉风禾似真似假地问。

赵魁只道他要试探自己，如实答说，“与红莲军相关的人有很多，救这个人是下策。”

话一出口，赵魁心中起疑，莫非这两个人早在赵家村的时候就见过。

***

厉风禾与齐焌的确见过面。不过是在赵家村的杀戮结束之后。

他们见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那夜血战之后，厉风禾拦住了从火海中脱身的齐焌，递给他一只白瓷红顶的药瓶，里面是他为防赵魁用毒，提前备下的解药。赵魁为人谨慎，阵中不下无解之毒，故此厉风禾也备好了应对的方法。

冷面刀客将药瓶握在手中，问他，“你要我用什么换？”

厉风禾被一双深如寒潭的眼睛盯住，却意外地没有觉出杀意。 “江湖道义，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也该帮你一次。”

齐焌不再追问，拖着一条伤腿错身离开。

第二次相遇，是在三日之后。厉风禾一身是血地闯进一间破旧寺庙，在佛前再次遇上了齐焌。

那日发现石骢眼睛被盗后，赵魁接下陆轩的密令立时启程北上。厉风禾受赵魁托付，将石骢的尸身火化，又独自去赵魁和石骢的铁匠铺查探线索。就是在那里，他陷入反摆埋桩的千机阵，被阵中刀剑剐出来一身的伤。

厉风禾猜不准是赵魁故意留下杀招，还是盗走石骢眼睛的人要灭他的口。他只恨自己把解药扔给齐焌，亲手断了自己的活路。

谁知道，十里地外一间破庙里，被他念叨了八百来遍的齐焌安静又冷漠地坐在佛祖面前，脸色苍白地煎着一锅厉风禾看不明白的草。

厉风禾醒来后明白，是齐焌用他留下的药救了自己，他一个“谢”字没说出口，忍不住先问了一句，“你不会是故意等在这里用我试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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