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2）
7.
卫星在员工更衣室换衣服。
整个室内光线都不太亮，使得他不得不从手腕上扯了根皮筋，把遮眼的刘海扎起来，防止一会儿因为没看清路而磕着碰着来消费的客人。
这里是本区一家KTV，算是不大正规的那种。面向人群广，上至拄拐仗的，下至穿开裆裤的。当然，大部分消费者还是周围学校的那些中学生。
放学后啊或者双休日聚个会什么的，都喜欢来这里。
因为经营规模不算大，而且位置不显眼，所以这么多年了也没被查，上面基本上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这样的店，招服务生也就没这么正式。卫星这么一个身份证也没有，初中都还没毕业的小鬼，就因为勾搭上了店里一个职位挺高的小姐姐而被介绍进来了。
这是他的兼职之一，小姐姐也是他勾搭的那些之一。
卫星把领结系好，别上工作牌，扯了扯衣摆后转身出了更衣室。
刚踏进大厅，就见着总台的姑娘忙不迭朝他招着手，表情倒并未是慌忙，反而带了一丝笑意。
卫星调整了一下面部肌肉，嘴角也勾起一个弧度，朝那姑娘走了过去。
姑娘扎着马尾，发尾微卷，一头长发染成了叶子般的枯黄。工作服的衬衫领口有意开了两颗，胳膊肘随意地撑在台面上，像是在阐释着风情万种这个词汇，却又略显生涩。
卫星刚走近，就听得她一阵轻笑，“小星啊，怎么老是用这根皮筋呢。”
姑娘抬手，抓了抓卫星扎成一小撮的刘海。
“哪有，这根我上个礼拜才买的咧。”卫星也笑了笑，状似不经意般握住了姑娘的手。
姑娘挑起眼角，跟卫星对上目光，“买个鬼啦，谁不知道你啊，又是从外卖盒上拆下来的吧。”
的确，卫星不是那种细巧到会特地去买皮筋的人，他绑头发用的皮筋基本上都是打工的小吃摊里顺的，固定包装纸盒的那种。
姑娘左手在自己的化妆包里翻了翻，指尖挑出一根粉色的，带小动物图案的皮筋，“姐姐送你一根。”说着便伸手要摘卫星头上的皮筋。
卫星跟那指甲盖大小的卡通熊猫对视好一会儿，感觉嘴角有些抽搐，但最终还是略显无奈地低下头让姑娘给他绑了上去。
半晌，姑娘拍了拍卫星的肩膀，“好啦，挺适合你的。”话里明显带着憋不住了的笑意。
卫星轻轻啧了声，手掌按了按有些发酸的脖子，刚想开口反驳，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个尖尖的声音。
“干什么呢你俩！卫星！164房间酒水赶紧给客人送过去！”
是店里一个四十来岁的女经理。
姑娘吓得一颤，重新坐回位子上，安静如鸡地盯起了电脑屏幕。
卫星吐了吐舌头，把自己那根皮筋套回手腕上，朝经理回了句：“来了！”后，朝另一个厅室走了过去。
不久后他又从厅室里出来，手上多了个装了饮料和水果的盘子。
女经理语气严厉地训着总台那姑娘，唾沫横飞肉眼可见，姑娘则是唯唯诺诺，边应声边跟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卫星扫了她俩一眼后，便没事人般往唱k的房间去了，仿佛刚在那儿跟小姑娘调情的另有其人。
说实话，他连那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阿婷莉莉小萍啥的……说不定能蒙对。
这店里工作的几个人里，他除了几个交好的男性同事外，就只记得把他弄进来的那个总管小姐姐的名字了，但那小姐姐一般很少在店里出现。
走道里光线并不好，卫星眯起眼睛顺着门号，一间间地朝164寻过去。
位置挺偏，几乎要靠近厕所了，走道里满是香水酒气和其他一些奇怪气味。卫星蹙眉，在伸手敲开房门前又迅速调整好表情。
“您好，您要的酒水给您送过来了。”
他一脸职业笑容地俯身，朝包间里走进去，然后将饮料与水果一一从盘子卸下，放置在桌面上。
这是个大包间，人零零散散分布在沙发上一圈，大概十来个人的样子。
已经有人在唱了，震耳的背景音放的是信乐团的离歌，拿着话筒的男生高音破得一塌糊涂。
卫星心里有些想骂人，不禁加快了放酒水的速度，想着尽快从这魔音里逃离出去。
茶几是那种矮茶几，为了配合低陷舒适的沙发而安置的，卫星不得不俯低身子才能把瓶子和水果盘放下。
最后一瓶苹果汁刚放上桌面，一只脚便从沙发处伸出，踩在了卫星手边的茶几沿上。
“……卫星？”
就听得一声不轻不重，有些低沉的男声，叫着自己的名字。
卫星愣住，半晌才缓缓把头转向了沙发上。
缘，妙不可言。
然后他满脑子就只剩这句话了。
只见那个跟他有着奇妙缘分的高二男生面无表情地靠在沙发上，一只脚还特不规矩地踩在自己手边不到五公分的地方。
卫星整个表情管理失控，在自己掀桌前最后用理智扯了个笑容出来，“我们认识？”
班贺眼底带上一层笑意，背部离开沙发，把身子往前倾了倾，“认识一下，你好，我叫班贺。”说着便伸了只手出来，虚握住卫星还放在瓶子上的手，掌心有意无意地蹭了蹭卫星手背。
他强行对上卫星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卫星一刹觉得那视线极具侵略性，仿佛对方整个人下一秒就会如野兽般朝自己扑来，啃食撕咬。
怎知，这人下一句话比他的眼神更具杀伤力。
“我是班颖的哥哥。”
……好了。
卫星懵了，卫星彻底懵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语气音量都不轻不重的话，会在这么个嘈杂的空间里，显得那么清晰。
他就这么弯着腰盯着班贺，大脑空白，思绪在西伯利亚的寒风中肆意乱飞。
“……卫星？”班贺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卫星。”
卫星混混沌沌地动了动那自己那只被班贺握住的手，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班贺笑了笑，“你和小颖一个班的吧？她还说你俩坐邻桌呢，关系还挺好。”
“啊……哦挺好……”卫星迷迷糊糊地把手从班贺掌心抽出来，良久才缓缓直起腰。
坐在班贺边上的男生见情况异常，便用手肘顶了顶班贺，扫了个眼神过来，“怎么……班儿认识？”
班贺应了声，视线却依旧聚焦在卫星脸上，“嗯，一个学弟。”他把桌上的托盘拿起来，递给还在发呆中的卫星。
“在这儿打工？”
卫星伸手接过托盘，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往门外走去。
包间里人很多，几个人凑在一起各嗨各的，除了方才坐在班贺边上的那男生，其他人都没有心思注意到这一块的小插曲。
卫星拉开门走进走道前，最后听得的一句是班贺招呼众人来吃水果。
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自己思绪恍惚的缘故，总觉得班贺那带着笑的声音……有些耳熟。
卫星走出包间后，拐进了边上那个厕所。
他把托盘往洗手台上一放，找了面通风口下方的墙靠着，摸了根烟出来叼上。
他没急着抽，只是盯着火星和一阵阵灰蓝烟雾发呆，试图把乱跑的思绪拉回脑中理一理。
刚刚那个高二的说……他叫啥来着？班贺？
班贺……
名字倒是莫名耳熟，就是想不起在哪儿听过……在哪儿听过来着？
班颖反正是从来没提过，就说过她有个哥哥，跟她一个学校读书，平日里也没见到过。
班颖……对啊！那家伙居然是班颖的哥哥！
这世上真就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啊，卫星今儿这算是遇到了。
他掏出手机来，按亮屏幕却不解锁，等着屏幕黑下去，他又再一次按亮，就这么一下下地持续着。
好像也是这么个场景，他叼着烟，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边上是……边上是高一的一个学长，对。
在高中部一楼的厕所，午休经常碰到的一起抽烟的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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