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6.
“一包中华三二九。”卫星敲了敲玻璃柜台。
老板一手继续戳着手机屏幕，一手伸进柜台拿了包软盒烟放在卫星面前。
“……要硬盒的。”
老板抬起脑袋，眯着眼睛瞥了眼卫星，把软盒放了回去，换了包硬盒的出来。
卫星从裤袋里掏出张五十。等老板找钱时，他扫视了一圈这个不大的店面。
“还在读书吧？”老板从零钱盒里往外拿硬币，粗糙的手背上长了些冻疮。
卫星没什么表情地接过烟和零钱，“帮我爸买的。”
老板笑了笑，嗓子里混着痰和烟熏过的痕迹。
卫星拉开塑料帘子的时候，脖子往毛衣领口里缩了缩，他今天把那件破毛衣给穿上了。
真好，又是一个月，他想。拿到刚结的工资时他就这么想了。
他把烟盒的外包装拆开，拿出根烟叼在嘴上，也没在意老板是否能透过那旧得发黄的塑料帘看到他。
天气依旧很冷，呼吸产生的白雾像吐出的烟般。
快放假了，也快过年了。
卫星缩着脖子又在店门口立了会儿，点上烟迈开了步子。
每个月的伊始都是这样，交了房租水电，留出饭钱，买包新的烟犒劳自己，再就是无所事事。
卫星今天是晚班，加上双休，白天闲得鸟疼。
他不太喜欢这大冷天的还在外头冻着，但他更不想回那个出租屋，他知道这个时间点，倒霉爹肯定还在床上睡着。
他于是找了个小店门口的儿童投币摇摇车，两条长腿往里头一跨一缩，蜷着身子玩起了手机。
指尖依旧有些发僵，但这个姿势让他暖和了不少。
手机没什么好玩的，卫星从来不下游戏，他没办法把所剩无几的精力再挤一些出来练级上分，更没钱氪金抽卡。他手机里除了一些基础的社交软件外就没什么其它的了。
卫星在班里不算是不合群的那种，而且因为时常去高中部思考人生的关系，还认识了不少学姐学长，再加上打工相关，手机里能联系的人还挺不少。
他喜欢跟小姐姐约会，喜欢热热闹闹，但偶尔也会有这种时候，划开手机屏幕后的不知所措。
无聊，真的非常无聊，这种无聊一直持续到他点开微信为止。
卫星眨巴着眼睛，总感觉有灰被风吹进去了。
班贺那个他至今不会读的id被他改了个备注，备注名称是“大爷”。
大爷，至今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大爷，算起来也聊了好几个礼拜了，从月中聊到月末，一有空就尬聊，不怎么尬的尬聊。
卫星挺喜欢这种感觉，彼此之间一无所知，但却反而什么都可以随便说，开心的不开心的，有趣的无聊的。
他没有去问过班颖这个人的身份，班颖同样也在之前那次之后就再没问过他跟这人都聊了些什么。
大爷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喜欢开车，在知道卫星性别男的情况下依旧跟撩小姑娘似的瞎撩他，同时又很温柔，会在晚上睡前给他道晚安，时间不定，但每天都会跟签到似的发过来一条语音。
声音也……挺好听。
卫星作为一个喜欢小姐姐和大奶的钢铁直男，不知道男生的声音什么样的才算好听，但他就是很喜欢大爷的声音，能从里面听出安心感的那种。大概是……那个话怎么说来着？苏？对，很苏的声音。
他这么想着，指尖不知不觉点开了跟大爷的对话框。他俩在加上了微信和支付宝好友之后就没再通过班颖的qq号聊过天了。
说起来，大爷还说要给他打钱，至今都没打过。
卫星笑了笑，发了条消息过去，“我好穷，快想我，想我想我想我给我打钱。”
最上方的昵称旁边很快地出现了正在输入的提示。
大爷还真是挺闲的。
“我也很穷，所以我现在不太想你。”
卫星继续往摇摇车里缩了些，在发紫的指尖上哈着热气，大爷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我们聊点正经的，我妈在旁边，我怕她突然看我手机，问我是不是谈对象了。”
正准备回复的卫星愣了愣，捏着手机埋起头猛地一通笑，笑得小腹都有点开始发酸了，这才重新开始往手机键盘上打字。
“聊啥，你说。”
班贺依旧回得很快，“你应该还是学生吧？随便拍道题过来，我给你讲讲。”
“啊？真讲假讲啊？”
“都行，看你，真讲我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卫星抬头看了眼自己面前的喜羊羊车头，顿时一阵茫然，别说他此刻是身处这么个环境了，他即使是在出租屋里，整个没几平的地方也翻不出本有题目的书啊，他床边最多的是大奶杂志。
从不把与学习相关的东西带出学校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的操守，作业本应该在教室里，不应该在他屋子里。
卫星哼了几句阿杜那首《他一定很爱你》，从摇摇车里探出头，朝四周望了望。
他并不觉得这么望几下就能看见从天而降的作业本，但他发现自己边上站了个鼻涕还在往下淌的小孩，大概六七岁的模样。
卫星坐在车里的样子有点搞笑，但小孩并不想笑，反而看起来快哭出声来了。
小店门口有两辆摇摇车，一边一辆。卫星偏过头去看向另一辆传来音乐声的车，上边坐着一个明显大这小孩太多的小胖子，乐得正欢。
卫星又看了看面前这个灰头土脸，表情分明写着：“我刚被那人打了一顿，现在委屈的不行。”的小孩，特别想给他张纸让他先把鼻涕给擦了。
“你……多大了？”卫星试探着问了句。
小孩没理他。
“你想坐这车吗？”卫星换了个问题。
这回小孩点了点头。
“那你告诉我你多大了。”卫星接上了上一个问题。
小孩盯着他看了会儿，伸手比了个数字八。
“八岁，读小学了吗？”卫星又问。
小孩一脸疑惑地点了点头，不明白为什么坐个摇摇车要被问这些问题。
“你家离这儿近吗？”
小孩指了指卫星身后的小店。
操，老板的儿子被抢车都没人管，世态炎凉啊。
“那你现在进去，拿本作业本出来给哥哥，哥哥就把这车让给你坐，好不好？”卫星语气里带了些哄的成分，虽然他不知道现在小孩吃不吃这一套。
另一辆车的音乐声还在响，其间还夹杂着那小胖子清脆的笑声。
老板家小孩握了握拳，一副“为了党为了国家”的表情，转身往店里去了。
卫星觉得妥了，便重新把身子往车里蜷了点，划开手机屏幕，给班贺发了句，“等着。”
班贺也回过来句，“嗯。”
其实没啥意义，天下正经事千千万，从天文到地理，他大可以和班贺换个话题，或是干脆到这结束，不再聊下去。退出对话框，一个按键的事情。
可他正巧就是太无聊了。
小孩出来的很快，脚下似乎都带了风，他肉球似的手里捧了本用透明胶带粘过挺多次的薄本子，站定后把本子递给了卫星。
卫星接过本子，履行约定，从车里艰难地挪了出去。
他往边上移了移，看那小孩熟练地翻身进车，有点想吹声口哨。
小孩进去后却没急着开车，被风吹得红扑扑的小脸上是处若不惊，宛如一介老司机。老司机偏过头来盯着卫星，卫星被他盯得有些懵。
几个意思？
小孩目光像是死死锁在了卫星身上，半晌，伸出三个指头，比了个钱的动作。
卫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脱口而出一句，“……你是不是哑巴？”
“你大爷才是哑巴！”小孩恶狠狠回过来一句。
哟，不哑啊，还会问候别人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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