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重】（2/2）

“喲，笙子早上可是扛了不少东西来吧？这是都卖出去了？”有嘴碎的婶子上上下下将林笙扫视了一遍，视线在他手边整齐叠好的麻袋上停留片刻，又阴阳怪气道。

“不愧是我们笙子啊，这么多粮食说卖就卖，都不带一点犹豫的。我家当家的昨儿晚上还说呢，这一口气下了十几天的雨，县里那些大人家搞不好就要出来买菜，粮食和菜钱肯定要涨上一涨的，可惜我家自己也缺粮食……这才咬牙没拿出来卖。也不知道笙子那么多东西卖了多少钱？”

林笙现在哪儿有心思理她。

她知道林笙心里难受，便说的更起劲了：“要说这张姐姐啊，当年可真是漂亮，十里八乡不知道多少汉子求着想娶呢，谁能想到她竟然相中了林老二呢……哎呦，当年那两亩地的嫁妆可真是羡慕死人了。”

林笙他父母成亲时娘家陪送了两亩地的嫁妆，地不算好，但再怎么说也值十几两银子，当时的确是羡煞旁人，可……村里人都知道，林笙她娘为了给林老爹治病，亲自找了里正将那两亩地给低价卖了出去，否则林笙家今年也不会这么困难。

买地的那户人家还是这碎嘴妇人的亲戚呢，压价压的可狠，直接砍了一半的价格。

“许婶子……”，林二福连叫她的称呼想让她适可而止，张许氏笑了笑，又继续道：“当年谁能想到这般光景啊，这可真是风水轮流……”。

她话还没说完，后半句突然梗在了喉咙中。

因为林笙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双眼睛阴沉压抑，漆黑瞳中氤氲着的暗色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如同被什么凶残猛兽死死扼住了咽喉一般。林笙在村子里向来寡言少语，村子中人对他的印象基本都是“话少、长得不错、种地是一把好手、挺踏实的小伙子”，往常见到都是乖巧跟在林老二的身后，偶尔和村人交谈时也是谦逊有礼的，张许氏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幅模样。

她毫不怀疑，自己若是再说上一句什么，怕是这小子当场会不顾长辈尊卑冲上来打她。

她瞥了眼周围一脸看热闹神色的众人，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能将后半句说出口。

狭窄驴车上气氛诡异沉寂了一瞬，没过多久又开启了新的话题。林老二没了又能如何呢，林家二房这一支还有林笙和他弟弟两个小子在，她们连吃个绝户都难。林笙这年纪的小子最容易冲动，真把人逼急了闹出什么事就遭了。

林笙卖好菜时不过巳时，中途去了趟药铺，等待其他村民又耽搁了不少时间，等他们到了张家村口时申时已过大半了。林笙记挂着家里，驴车尚未停稳就纵身从车上跳了下来，他对赶车老汉道了声谢，转身刚要离开，就见村口不远处猛地窜出了个小小的身影。

那孩子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抓着他的衣角颤声道：“哥、哥！你可算回来了！快跟我回去，家里出事了！！”

林笙脑子“嗡”地一声，拉起小孩就朝家跑了起来，林二福听得真切，连忙也跳下车追了过去。张许氏和车上其他几个妇人对视一眼，心里立刻有了主意——回什么家啊，这可是大热闹！

林家宅子在村子西头，和村中大多数房子一样都是土石搭建的，但面积大小却足足是别人的两三倍，林家这些人全部住下都绰绰有余。

大宅被分给了林家老大，林阿奶在林阿爷去后身子便大不如前。老人家年纪大了，就喜欢热热闹闹子孙满堂的感觉，各房单独搬出去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故而虽然名义上是分家了，但实际上林家这些人基本还是都住在一起，除了银钱不从公中走以外与以往也没什么差别。

只除了林家最小的老五，也就是林笙的五叔，林家学问做的最好的人。在县里找了个活计后便住在了那边，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一次。

这么多人住在自己家里，林家大房固然是有些想法，但这事情他们找不到理由又没法开口赶人。房子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事，碍于名声面子连个借口都找不出来，又下不去狠心撕破最后一层脸面，只能捏着鼻子等着老太太熬过最后的日子。

毕竟是兄弟，又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林老爹出事后其他几家多多少少都帮衬了些，这些恩情林笙都记在心底。不过随着林老爹身子越发不见好，其他几家的不满也无法避免的越来越多，这段时间的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更是无时不在，林笙越想越怕：“小阳，家里到底怎么了？”

林阳又将自己往哥哥的怀里窝了窝，他伸出双手紧紧揽住林笙的腰，抽噎了半天才勉强平复下来气息：“哥、哥……咱爹、咱爹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