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章四（2/2）

纸甜侧头看去，床头摆了最新款的某果手机。她一心思考着事情，呆在房间里这么久，都没注意床头多了东西。

“师妹？甜甜？你在房间里吗？”

纸静听门里没动静，又喊了几声，这时房门突然打开，纸甜站在门内。

纸静瞧着她神色不太对：“你也不舒服吗？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师兄，我一直没问你，这些年阿障师弟他过得好吗？”

纸静：“啊？好，他过得挺好的。你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师兄，你跟他还有联系吗？”

“嗯……几个月前联系过，最近……没有。”

纸静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表情：“你问这个做什么？”

纸甜扬起唇角笑了起来，与往日无常：“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他了。师兄，谢谢你送的手机，我先洗澡去了。”

纸甜下楼进了浴室，纸静越想越觉得纸甜反常，见浴室门关上了，拿着手机跑到院子里给叶障打了一个电话：“阿障啊，这次事情真的有点棘手了，都怪我太不小心了，我觉得甜甜可能猜到你是谁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了，我这边事也差不多了，明天就回去。”

“阿障，这种事肯定瞒不了一辈子的，等你回来顺势让她知道真相了也好。不过你可得有心理准备，甜甜可能会一时接受不了你，甚至会有冷淡排斥你的反应。但你放心，师兄我肯定会管到底的，一定帮你多劝劝她！”

他捅的娄子，他想不管都不行。

纸静在院子里打电话，纸甜泡在浴缸里，盯着一室的雾气发呆。这时她隐约觉得脚踝处有点刺痛，提起脚踝一看，上面横七竖八几道红印子，正是被纸点抓过的地方。之前她穿着丝袜没注意，此时仔细一看，这些鬼抓痕组合起来竟是一个汉字——“逃”。

逃？

纸甜疑惑了，这显然是纸点留给她的讯息，他突然出现，就是为了提醒她逃跑？可是这没头没脑的一个字，让她如何逃？

心烦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纸甜索性将自己埋进水里，长长地闭了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吃早饭时候，纸静将热好的牛奶放到她面前，小心翼翼道：“甜甜啊，老叶昨晚打电话来说他事情忙完了，今天回来，你要跟我一起去机场接他吗？”

纸甜喝着牛奶，没什么表情：“不了，我今天有好几个面试，时间安排满了，就不去接他了。”

纸静心里嘎登了一下，一个热恋中的女孩跟男朋友分开了三四天，得知男朋友回来却不去接他，这绝对不正常。难道纸甜得知真相后的反应，果然是——排斥吗？

“不过我五点之后就没面试了，叶哥哥答应回来陪我看电影的，这样，我六点在市中心的W达影院门口买好了票等他，你帮我告诉他一声，可千万别忘了。”

纸静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没问题！”

“等等。”纸甜叫住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认真道，“师兄，这是我跟叶哥哥第一次约会，正儿八经的约会，到时候你可千万别来当电灯泡！听到没？”

“OK，师兄明白了，没问题，你放心，不仅师兄不会去，师兄也不会让非念那鬼去打扰你们，师兄来搞定他！”

纸甜弯着眼，暗搓搓冲他比了一个赞的手势。

客厅里正在拖地的非念停下动作看向餐厅里的两人：“我好像听到我的名字了，你俩背着我说我什么坏话呢？对了，师兄，今天我们去开发区那家西点店怎么样？”

纸静冲纸甜眨眨眼，走出餐厅：“行，没问题，就去开发区那家。”

纸静一走，纸甜看着桌上的牛奶，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小时候的纸甜一直认为自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是个有担当的成熟孩子，才不是一个小屁孩。当初老爸收养阿障给她当小师弟，她是同意了的，有担当的表现就是，自己点头同意认下的师弟，吃了苦头也得认，被欺负了也得忍认，后悔也得认。

所以她一次次被阿障欺负，却又一次次黏上去。所以阿障遇到危险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去救他。

等到真正长大了，她才明白有担当是件多么难的事情。小孩子急于想长大，急于想证明自己，急于担当。而成年人却害怕事情，害怕责任，害怕负担。

小孩子的纯粹在于他们无知，无知而无畏。

纸甜一个人生活了八年，变得独立了，却也变得胆小了，她会对那些冤魂缠身的人视而不见，她会主动避开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事情，她会讨巧的在一段社会关系里做好自己的本份，不多言不多看不多听。

她只想跟所有普通人一样，不要做垫底那一个，也不要做冒尖的那一个，不为谁牺牲，不为谁奉献，不需要担当，老老实实的守着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可是——倒霉的命运不允许。

“44号，44号一杯珍珠奶茶一杯无糖拿铁，大份爆米花。”

纸甜看了眼手上的号码，看，连随便买个奶茶，都是这么不吉利的数字。她走到柜台前拿走了自己点的饮料零食，重新坐回影院里的沙发上等着。电影票已经订好了，饮料爆米花也买了，就等那个人来了。

等待的时间，又够她冷静清晰地思考一遍，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里。

几乎是瞬间，她调整好了情绪，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了那人：“叶障！想死你了！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有重要的面试没能去机场接你，你看我给你买了无糖拿铁还有大份爆米花赔罪。”

叶障看着愉快扑过来的女孩，并没有发生他之前担心的重逢画面，迟疑了一下：“你等了很久？”

“没有，我也是刚到。面试的地点很远，我从3号线转到6号线，坐了足足四十五分钟的地铁，都快坐睡着了。我才买了饮料零食坐下，你就到了。我们别站着，电影还有15分钟才开场，我们去那边坐。”

纸甜拉着他坐到之前的位置上，几乎不给他主动开口的机会，将饮料塞到他嘴边：“我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但我觉得无糖拿铁特别符合你的气质。”

“那，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部美国大片，灾难片，imax巨幕，3D的，效果超——赞。”

“我搜搜预告片啊，你看，这就是预告片，我当时看了预告片就想，一定要让你陪我来看这部电影。”

“甜甜。”叶障打断她，就算她努力表现出与往日一样的言行举止，他还是看出了她眼底的紧张，“不用这样。”

纸甜身体僵了一下，收起笑容：“好吧，我果然表现得有些过份了，我太紧张了，我一想到是跟你的第一次约会，我就觉得自己有点不像自己了，是不是……太做作了？”

叶障平静道：“你想说的不是这些，我已经坐在你面前，你可以问我，我会老实告诉你。”

纸甜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突然弯睛咧唇一笑：“检票了，叶障，我们进场吧。”

纸甜牵起他的手向检票口走去，穿过长长的影厅过道，两人走进放映厅找到座位号坐了下来。因为是工作日，电影院里的人很少，整个巨幕厅不足二十人，呈对数零散分布，合理地控制着足够的空间距离让私下的窃窃私语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比如纸甜此刻压低声音，悄悄地咬着叶障的耳朵说：“叶障，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把你当成尾随的变态，我那时候一定没想到我会喜欢上你，主动追求你，跟你像这样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约会。”

“甜甜”，叶障沉默了一下：“为什么不叫我叶哥哥了？”

纸甜吃吃笑了起来，塞了一个爆米花进他的嘴里，“不要活得太明白，活得太明白，我跟你讲，你会没有女朋友的。”

[不用指纹就解锁别人的手机啊！我跟你讲，你这样绝对交不到女朋友的！]

叶障回想起了两人初相识时在面馆的对话。

“可是我有了，你成了我的女朋友，不是吗？”

纸甜点头：“是是是，可把你厉害坏了。”

叶障：“对不起。”

纸甜笑容停顿了一下，吸了一颗珍珠丸子在嘴里嚼着：“小时候，你可从来没跟我道过歉呢。”

“并不是这样，我曾经痛哭流涕地跪着跟你道歉，可是你——晕倒了，没听见。”

“哈哈，还有这么一回事？那你当时的样子一定很丑，不对，你本来就很丑，丑死了，丑得我第一眼就嫌弃你。”纸甜说着，仿佛真的觉得他很丑一般，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转过头来，“奇怪，你那时怎么就那么丑呢？”

叶障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电影院里一片漆黑，对方的眼睛却折射出光芒。

“你的眼睛，看到的我……不一样，师……师傅说我的身上一直附着一只鬼。”

纸甜点点头：“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她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能看见鬼，自然不会想到他那副外貌分明是鬼附身导致的叠魂现象，那也是他看起来特别黑的原因。这同时也解开了纸甜另一个疑惑，也就是说非念并不是当年那个可怕的男人带来的，而是从始至终一直附身在叶障身上。

纸甜垂下眼，不知在思考什么。

叶障看着她走神的模样：“现在能松开我了？”

纸甜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捏着他的下巴，抬头与他的眼睛对视，然后……直前噘嘴凑上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移开时看他惊讶的眼神，笑了笑：“不好意思，气氛到了。”这才松开了捏着他下巴的手。

叶障紧紧抓住她回撤的手，看着她发光的眼睛：“我俩这算是说开了？”

从一见面开始，纸甜的反应就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她会愤怒会质问甚至会因为无法接受真相而躲他远离他，然而没有，她的行为超出了他所有预想的可能性，她甚至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纸甜笑：“如果是一个月前知道真相，那这事我俩绝对说不开了。但到了现在这地步，你为救我屡次以身犯险，甚至不惜生魂离体，我嘛，也傻呼呼地一时冲动给自己来了一刀，最关键的是，是我主动追求的你，像个花痴一样暗恋你，如果这时候我怂了，躲你避你，那连我都都有点瞧不起自己了。”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想。你的心理……比我想象的要坚强许多。”

纸甜笑起来：“你是想说我想得开吧，撞得鬼事多了，心自然就开了。常言道，除却生死无大事，不纠结，不纠结。”

听着她这时候还说俏皮话，叶障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唇角：“你知道吗？师傅曾跟我说，我若执意跟你在一起是害了你，让我离开你，不要踏足你的生活。”

“哦？你怎么回我老爸的？”

“我说，即使那样我也不会离开你，我会保护好你，我会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绝不会因为害怕而逃避。”

纸甜沉默了一下，盯着他的眼睛：“你是想告诉我，不要逃避是吗？”

叶障同样看着她：“甜甜，你没有逃避不是吗？”

纸甜伸手捂住他的脸，将他按回原位：“先保持下距离，我怕气氛又到了。”

叶障扯下她的手，双手包合住放在腿上，不让她抽走，她也没想抽走。

接下来两人默契地都不说话，静静地看起了电影。他们之间该解释的都已经解释清楚了，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叶障想，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银幕放着视觉效果震撼的灾难场面，典型的灾难片套路，大灾难来临时毁天灭地生灵灭绝，然而无论世界如何崩坏了，条件如何恶劣，人心如何险恶，男女主角永远心存希望，在影片收尾灾难结束的时候，带着对未来的希望艰强而幸福地生活下去。

纸甜下意识抓紧了叶障的手，灾难片都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她会有吗？

感觉到纸甜的手指突然用力，叶障转头向身旁的女孩看去：“怎么了？”

纸甜放松手指，扯出一个笑容：“没事。”

电影结束后已经是十一点了，纸甜嚷着肚子饿，又将叶障躲进了路边的烧烤店，没等叶障开口先道：“我知道规矩，不许喝酒嘛。我不喝酒，就吃烤肉，不喝酒。”

叶障扫了一眼烧烤的炉子：“这种路边烧烤很不卫生。”

纸甜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别这样，叶障，我们是出来约会的，可不是出来养生的。”

烤肉很快上了桌，纸甜拿着一串伸到他面前：“真的不尝尝？很香的？”

叶障沉默了一下：“我回去让阿静买一个烧烤炉子，以后你想吃烧烤，我们可以买些干净新鲜的肉，在院子里自己烤。”

纸甜想了想，认同地点头：“听起来很不错，花园BBQ，瞬间提升了好几个LEVEL，不过现在就是烧烤路边摊，你吃不吃？”

叶障看着她咄出逼人的小眼神，俯身咬上了她递来的肉串。

吃完路边摊，纸甜让依然不尽兴，将他拽进了路边的移动24小时K歌房。跟电话亭差不多大小的K歌房，繁华的街头随处可见，时常可以看到年轻人在里面表情夸张地喝歌，从外面看来像是在表演默剧。

若不是纸甜拖着他，他想他不会有机会踏进这里一步。

K歌房的空间很小，两人坐在高脚椅上，膝盖便撞在了一起。叶障搂着她，听着她一首接着一首地唱，中间她停下来，拿着话筒问他：“你想唱什么歌？”

他摇头：“我不唱歌。”她便也没再说什么，继续开心地选歌唱了下去。连唱了十首歌后，纸甜放下话筒：“我唱得口渴了，你去帮我买杯水吧。”

叶障去旁边的自动贩售机买了一瓶饮料回来，隔着玻璃窗看着纸甜并没有在唱歌，而是托着腮盯着地面发呆，等他进来了才收起发呆的神情，扬起笑脸：“这么快？快给我，渴死我了。”

唱完了歌，纸甜又将他拖到护城河边散步，抱住他的胳膊道：“我跟你说，这条护城河历史悠久，古代便是秦楼楚馆聚集的绝佳风月场地，现在则成了风景名胜，对岸开发成了繁华商业街，前面不远处还有建了一个超大的音乐喷泉广场，每逢周末人山人海，就算是现在这个点，你还能看到来游逛散步的，但要是以前的我决不会来这里散步，特别是晚上，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是护城河诶！”纸甜表情夸张道，“你知道吗，护城河死的人是最多的，古代打仗，攻城略地，先攻护城河，一堆尸体。仗打完了，处理尸体，往护城河里一扔，又是一堆尸体。天灾，再饿死一批，传染病肆虐，再病死一批，河水又是聚阴之池，鬼魂游荡于此，甚至几百年都不消。你都不知道我眼前现在是什么画面，唐宋元明清，齐了。”

叶障侧头看着她绘声绘色的描述：“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纸甜铺陈了一大段，就等着他接这问呢，适时地抱紧他的胳膊，扬起脸蛋，一脸谄笑道：“有叶大驱鬼师陪着，刀山火海我都不怕，我能怕这些？”

叶障：“……”

叶障顿了顿：“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纸甜神情恍惚了一下，低头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是该回去了。”抬头再看他时，仍是如刚才一般的开心笑脸，“叶障，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