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春迟(1/2)
玉柏玄看完眼前的布帛,交还给姬筱,“这些事,她皆交由旁人去办,即使全部属实,顶多是个失察之罪,不足以致她于死地。”
姬筱将布帛折好放入茶笥,上面洒满一层茶叶,盖上盖子,“有些事,她会亲自下令,比如灭口,执行命令的人也会怕被灭口。”
姬筱从匣中取出半块玉牌,放到玉柏玄的面前,她执起玉牌仔细观看,似乎是某种传令的印信,背面刻着纹路,不是虎纹也不是夔纹,更不似平常的所见的云雷纹,看了许久,玉柏玄也没有看出到底是什么。
“此物从何而来?”玉柏玄用手指摸着上面的纹路,似在思索。
“是......夜有霜从追杀你们的杀手首领杨玉处截得,他护送你返朝后,将玉牌交给我,我便开始探查,”姬筱用余光打量玉柏玄的脸色。
玉柏玄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混乱的情绪,“这好像不似专门的工匠雕刻的那般精细,倒像是用刀剑胡乱刻成,像是地图......又像是图样。”她抬起头皱着眉头思索,盯着房梁怔怔出神。
“叔父,你看它像不像飞罩。”
姬筱沿着她的目光向上看去,雕刻着梅纹的飞罩与案上玉牌的纹路确有相似之处,“自夜有霜从顾青冉的暗桩逃脱,那处院宅便被剩下的人一把火烧尽,我已派人查过多次皆无收获,”他看了看玉牌,“原来还有这样的关窍,我再派人去找。”
皇帝授予玉柏玄“镇国公主”封号,带领公主近卫向南疆进发。
临行之前,玉柏玄将一个木箱交给甯蔚羽,轻轻抚摸他的脸,“不要哭,蔚羽笑起来最好看。”
甯蔚羽强忍住泪水,搂着她的手臂,“你不是说过,再出门的话就向陛下请旨带上我么?”
“甯大人在返朝的途中,过几日就能到达,她回来若是能看到你出城迎接,心中一定十分欣慰,”玉柏玄拉着甯蔚羽的双手,紧紧攥住,“此次南疆之行,事关国祚,我也不好向陛下请旨,请你体谅。”
“我明白......我只是担心你......”晶灵似水的双眸恋恋不舍,他身为驸马,韶阳公主的正夫,在世人眼中享不尽的尊贵荣华,可是他根本不喜欢这些,自小就被教导“作为正夫,对待妻主谦恭持重,恪守本分,清闲贞静,行己有耻。不能矫揉造作,不能献媚邀宠,不能戏笑玩闹......”
他羡慕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夜有霜、离悦、叶霂微、姬墨旸,甚至羡慕零溪能常伴玉柏玄的左右,不论白天黑夜,都能守在她的身旁。
她每天都同自己见面,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之下,却犹如隔着千山万水,她对自己始终微笑有礼,可在她的眼中,他看不出一丝爱恋,她对自己关爱有加,可他还是不知足,他只想得到她的爱,哪怕只有一点点......
玉柏玄拭去他忍不住坠下的泪水,拍拍木箱,“蔚羽,你猜这里面装的何物?”甯蔚羽准备打开,被她按住,“等我出发之后你再看,你肯定喜欢,你若是不喜欢,那就等我回来再送你别的。”
“喜欢,你送的我都喜欢,”甯蔚羽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忽闪着亮晶晶的眼眸,露出甜美的笑容,嘴角的梨涡仿佛酿出甘露,浸满了满足与甜蜜。
月至中天,甯蔚羽独自坐在玉柏玄的书房,贪婪地嗅着空气中属于她的气息,抚摸书案上她曾触摸过的每一件物什,他点燃油灯,小心翼翼打开面前的木箱。
木箱中的第一层,放着一封信,信下面是一个月白色的佩囊,佩囊的边缘缝的歪七扭八不成形状,布料已有些泛黄。
他打开佩囊,几朵干花落入掌心,如梦如幻的粉色花瓣似羽毛一般,泪水模糊了他的眼帘,恍惚间回到数年之前。
宫里的合欢树开满了羽扇一般的合欢花,成片看去似雾如烟,粉红色的瓣片随风舞动,犹如幼鸟的羽毛生长在碧玉之间。
五岁的甯蔚羽由内侍陪着,在树下等着被皇帝召见的母上。树上蓦地落下一朵合欢花,他扬起小脸向树上望去,只能看见树叶耸动,吓得他跳到一旁抱住内侍的大腿,“树上有东西!”
内侍连忙呼喝,侍卫顿时围了过来,四岁的玉柏玄从树枝间伸出脑袋,不耐地盯着下面的人,“大惊小怪。”
甯蔚羽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树叶中的发丝凌乱的玉柏玄,玉柏玄瞧着树下粉雕玉琢的娃娃脸,周围的内侍与侍卫纷纷行礼,“公主殿下。”
“本宫在此采花,也值得你们这么多人围着?快快散了!”玉柏玄熟练地从树上爬下,前襟上挎了一个布包,里面装满了合欢花。她几步走到甯蔚羽跟前,围着他转了几圈,“母皇说要给阿姐兄长和我寻伴读,不会就是你吧?”
甯蔚羽只知道是皇帝下旨召母上和他入宫,母上现在正和皇帝在殿内说话,教自己在外面等候,到底来作甚他也不知道,口中嗫嚅几下也没有说出什么。
玉柏玄的嘴撇着,十分不屑,憋着嗓子学道,“哎呀,树上有东西,我好怕,”一直手臂还抱住了内侍的大腿,弄的内侍不知所措,低头不语。
正当她为自己的模仿自鸣得意时,瞥见那张粉嫩的娃娃脸眼中逐渐噙满了泪水,就像晨间草芽上的露珠摇摇欲坠,鼻尖因为强忍泪水,被憋得通红,水嘟嘟的小嘴抿着,胸口起伏越来越快。
玉柏玄本打算笑话他几句就离去,哪知他如此不禁逗弄,又在母皇书房附近,这要是教母皇听见了,少不了一顿罚。
她灵机一动凑到他跟前,低声说道,“你不能哭,这树叫合欢树,你若在这树下哭了,你以后的愿望都无法实现了。”
孩童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奇妙愿望,甯蔚羽也不例外,他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一脸真诚地玉柏玄,将信将疑地止住将要哭出的声音。玉柏玄见他当了真,悬着的心才放下,挎着布包准备离去,被甯蔚羽拉住衣袖,“你摘这么多合欢花作甚?”
“当然是为了实现愿望。”
“你的愿望是什么?”
玉柏玄低着头看着包里的粉色花朵,“我想让父君身体康复。”
“我也想实现愿望,”甯蔚羽抬头看着满天粉色的羽片,眼中充满了憧憬。
“你有什么愿望?”
“母亲说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我想让他回来。”
玉锦飒和甯湛屏从御书房走出,就看着这样一幅景象,玉柏玄骑在合欢树上,徒手摘下一片又一片的花朵,甯蔚羽在树下举着裙裾,来回奔跑兜住漫天飞舞的粉色花瓣。
“你可接住了,掉在地上的不作数。”
“你慢一些,我快跑不动了......”
风雨萧瑟,合欢花落,一地落红陷入淤泥,曾经笃信的传说如残破的叶片不堪一击,树下两个小小的身影靠在一起,“你不能哭,你不是说过,在合欢树下哭了,以后的愿望就不能实现了吗?”
玉柏玄的眼泪无声地流淌,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晕湿一片,甯蔚羽用袖口帮她拭去眼泪,拉起她的手,将一个月白色的佩囊放在她的手中,“哭了也没关系,我这还有合欢花,分给你,以后的愿望还是会实现。”
“此去千里,遥寄吾思,愿蔚羽,朝来欢喜至,暮去忧愁消。”信纸中夹着的书笺沾染着墨香,散发着特有的花香,甯蔚羽将书笺贴在唇上,细嗅属于她的气息,打开信纸。
“这些信,你每日打开一封,等你读完了,我便回来了,若是你读完了我还没回返,那就等我回来给你补上。蔚羽的佩囊做得好,合欢花放在里面,许多年过去都没有腐坏,还像当年新摘的一般,那时我的愿望便是你我能一直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如今果真实现了,宫里的合欢树一年比一年花期短,等我回来之后,我们一起在院子里种一株,等它长大,开出漫天的合欢花,让它实现蔚羽所有的愿望。”
大片的泪水将墨迹浸染,甯蔚羽连忙用手帕轻轻擦拭,细细吹干,将上面的字翻来覆去地读了一遍又一遍,捧着合欢花轻轻在脸上摩挲,又放入佩囊。
他熄了灯,躺在玉柏玄平日歇息的榻上,枕着玉枕搂着被褥,贪恋地呼吸属于她的体香。从两个小小的身影依偎在一起的时候,他恍惚明白,愿望并不一定都会实现,母亲口中眉目如画温文尔雅的父亲,或许就像玉柏玄的父君一般,在漫天素缟中逐渐消失在这个世界,去了很远的地方......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滴落到锦被之上,眨眼就湿了一片。
甯蔚羽披上外衣,回到案前,点燃油灯,再次打开木箱。
佩囊的下面是一只小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有几颗干瘪的果核,甯蔚羽拿在手里,脸上的梨涡若隐若现。
玉锦飒的脚下,跪着一个肿成猪头鬼哭狼嚎的女童,另一边跪着憋笑憋到满脸通红的玉柏玄。玉锦飒见她不仅不知悔改,还幸灾乐祸,气得下旨笞刑,竹板子打得玉柏玄屁股开了花,愣是没喊疼,最后还是凤后姬栩慌忙赶来求情,皇帝才放过玉柏玄,命内侍将她抬回寝殿。
忐忑不安地等在寝殿门口的甯蔚羽,看到被抬回来的玉柏玄,她疼得咬着嘴唇满头是汗,还向他虚弱地挥手,他的泪水瞬间如决堤一般。他坐在榻旁攥着她的手,看着御医为她剪去满是血污的裤子,为她擦拭伤口,为她抹上药膏,两人的手心里全是汗水,手背上全是甯蔚羽如雨般的泪水。
等到御医内侍全部退下,玉柏玄才抬起虚弱的头,冲着甯蔚羽挤挤眼睛,“你不用担心,他们不敢使劲打,就是做做样子,否则这些个板子下去,我的小命早就呜呼了。”
“你别骗人了,屁股都烂了,”没有了旁人,无声流泪渐渐变成了啜泣。
“你还不信,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要不我还能有力气跟你说话?”玉柏玄想证明一下自己的话,作势动了动,屁股上的疼痛让她呲牙咧嘴,“还真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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