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2)
宋义把舒展送到家就走了。舒展最近还处于敏感期,活动暂停一些,原本老总还想着叫宋义开解开解他,结果舒展却是他们团队,甚至整个公司最平静的那个。
澄清的事交给公关部,他空出的时间不是用来训练就是休息,两耳不闻窗外事,到现在他连澄清声明里的具体内容都不清楚。也接过一堆所谓圈内朋友的亲切致电,全被宋义截走,他办事得力的团队竭力为他展现的形象便是“舒展深受谣言所害,不堪其扰”,遂一切交由宋义这个保姆处理。
洗澡前拉了会儿筋,结果音响出了问题,只有左边的嗡嗡作响,右边的一声不吭,他干脆把两只都拆了,安安静静做他的拉伸运动。
舒展两只膝盖各有几块淤青,是前一部戏拍打斗片段时磕着的。那戏是《长安乱》,民国谍战片,上星剧,他在戏中饰演一位家道中落的小公子,留过洋,归家不过一月便天地大变,由此命运颠沛流离。戏里他从一开始的手无缚鸡之力,被人揪着脑袋打,到后来挥拳摆枪,相距足有十五年光景。然而戏内十五年,戏外不过几个月,戏内结局他张手投入悬崖,戏外丑闻不断,一只脚也悬在深渊边。
要说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也不过如此。
舒展有个说上去不那麽适合他的习惯——每次洗澡结束,他会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的身体。他熟记自己身上每一块疤痕,它位置在哪儿,由何而来,存留多久,他如同考生答卷似的牢记着。这次又多了几道掐痕,腰上和脖子上,胸前乳/尖也尚未消肿。他仔细查看,取浴巾将身上水珠擦拭干净。
睡前他难得取手机翻看社交软件,发现好友圈里,闻人语更新了一条动态,是一张照片:他和一个看似年轻,实际还是上了年纪的女人的合影,闻人语闭着眼睛搂着对方,亲昵之态溢于言表。图片无配字,不过几分钟前的动态,已经有了几十个点赞。
舒展认得,那是闻人语母亲,他是单亲家庭,不依赖却非常尊敬母亲。舒展观察这两张脸的相似处,仔细一找还不少。闻人语样貌出众,基础来自于他外形优越的父母,常被提及的身高也是遗传自父亲,只是闻人语没有见过他,留下的照片也已泛黄,零散的记忆终究组不成一个过去的父亲。
舒展没有点赞,他退出去,关掉软件,很快进入梦乡。
表演课是宋义根据公司要求专门给舒展安排的。那时舒展接拍的首个角色因为演技空洞而广受诟病,加之他有意向演员转型,硬件不得不提升,因此便有了这样一周三次的表演私教课。
宋义有事不能来接送,舒展就开了车库里尘封的私车,地址在电影学院附近,为避免不必要的新闻,舒展走了小路。但等他换完衣服,先做了一系列的热身准备,老师姜还休还没来。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门被人从外推开,姜还休喘着气,抱歉笑着进来:“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
舒展:“嗯。”
姜还休边放东西边说:“郑夺去接人了,保洁那儿出了点情况,只能他去看看。我没有车,所以赶地铁过来的,迟到了实在不好意思呀。”他语调柔和,脸上因为疾跑而有些通红,脱掉外衣,里面是一条深蓝色毛衣,袖子搭着半只掌心,让他慢慢折上去,动作随意又好看。
姜还休口中的郑夺是他的同性情人,他们一人电影学院表演系毕业,一人是国家科学院的高材生,交往同居十年有余,现另有一套房子用作民宿出租,生活幸福而充裕。
姜还休歪头看舒展:“上回布置的作业还记得吗?”
姜还休平日和善温吞,脸上总是笑盈盈的,但一旦转为演员或讲师模式便格外凌厉苛刻,在舒展无实物表演屡屡犯错时,他叫了停:“休息一下吧,你找不到状态。”
舒展额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他的手僵在半空,停滞半晌缓缓放下——他无法理解一个处在大饥荒中的父亲即将送走小女儿的心情。
姜还休问:“你认为,当一个父亲,即将失去他心爱的女儿,他知道她也许会被丢进别人家的热锅里放血煮熟,这时候他会是什麽心情?冷漠?”
舒展取毛巾拭汗,姜还休发现他的手在抖,很小的幅度,但的确在颤抖。他看在眼里,嘴里还道:“是如释重负?舒展,你给我展现的就是这麽一个父亲的形象。”
舒展仍旧一言不发,他把毛巾压在后颈,想要阻止那阵莫名的冷汗继续发散。停了五秒,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也随之屏住了呼吸。他丢掉毛巾:“再来一次。”
又是两次连连被打断的失败表演,四面八方的镜子反射着他一身宽松运动服,他孤零零地立在教室中央,蹙眉回忆刚才自己陷入死胡同的情节。
姜还休拍拍他的肩膀:“你拍多了性格隐忍的角色,有一些表演模式固定化也很正常。一时间找不准方向用不着太苦恼,慢慢来就好了。”
一抬腕表:“都这麽晚了呀,我们再练一会儿就结束,可以吗?你今天可能状态不是很好。”
结束时姜还休对他挥手告别:“那我先走了,不然最后一班地铁也赶不上。回见,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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