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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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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渝之自王闻二家的订婚典礼离席。那一日恰逢礼拜日,前来应邀的虽非全部,但门庭若市——如思自是不会出席的,他要独自往返。偏是想到这里尚不罢休,渝之颔首,左食指反复摩挲着不是自己挑的那枚银袖扣,某个太过于精致的西洋字母。

渝之见过了新人,以及贺词,以及敬酒。好在他与闻王二家都不算熟悉——非要沾亲带故的话,只有新娘的眉眼之间,能看出几分出于血缘的天然的似曾相识。但这点有限的亲切,不足以撺弄渝之搅进草坪上那群少男少女们玩的交谊舞。

渝之端着香槟逃至一隅。这一次本是他与几乎全部的留学时同学们再聚,实属归国后的第一次。渝之并不觉得惬意。别人来寒暄,他有很多不能、也不知从何说,只能举起杯盏佯装吃茶,敷衍而过——

陈先生毕竟是读书人。陈先生果然是读书人。陈先生奈何是读书人。

旁人如此为他解围道。渝之亦这般念念着,自欺且欺人。读书人三字,仿佛是一张护身符,把一切邪魔歪道都避开去。然而他也确是这般定义如思的。偏是遮掩得这样好,渝之倒又直觉陌生人都是来探他口风的。他怕是醉了。

渝之这厢里灌了许多杯的喜茶,好不索然。订婚典礼亦然。闻家主张西化,家里又与洋人传教士常来往,撺掇着一家无人笃信的去大教堂正礼。王家自然是不允。如此纷扰的细枝末节更是不可以胜计。

两家皆是不肯妥协的硬茬,结果造就了当下这穿西装的挽着倒大袖的,裹长衫在沙发椅上端着一副架子,倒也实在是泾渭互犯得紧。

上席危坐的是王家的老爷子。那一位自存在已带强烈传奇色彩,足够令人称道:先帝三十年庚戌科的进士[第二甲传胪],以病致仕;熟谙考据训诂,旁及诸子学,乃至诗词戏曲。皓首穷经,黄发不怠。

渝之并不靠近。只见他戴着深涅螭纹六块玉,镶着八瓣银丝红玛瑙帽正。身著团鹤青缎的大襟马褂。精神矍铄,不怒自威。膝边倚有九尺灵寿杖,是御赐之物。无人不识,渝之亦不可能例外。

何况那位的亲孙正呆在自己公寓里,连那烫金的邀请函都未必知道丢去了何处。他的这一份,何尝不是王家施予的。

他宁可与闻鸿请辞。恰巧此时孝先随闻渡经过,眼尖地就要来朝他而来。深恐其鸿鹄之志,渝之疾转身,一侧却是因宣讲福音的教士而形成的包圈。那些更令人神之乌之的东西还是尽早远离的好。

趁他们二人挤过传教士而来的空隙,渝之放弃了三思,快步到王家的老先生面前,端正吃了一礼。这一番实属兀自讨嫌了。於余光里,他确定那二人不再前来。

王老爷子只是接在手上,并没有看。站在其身后侍奉的一少年斟了一杯新茶,恭敬奉上。他低头屏息,恰是断了与老先生投来的不必言说之目光的接触,却躲不过芒刺在背。

既搅和到这里,已是与如思针锋相对的后果了。本以为如思是因一己之见而愚蠢地选择出走,自己难逃一顿连带之祸,但见此亲疏之别,可想手心手背是不一样的。渝之本该是怀着不可同流的自诩态度,这时却忽而愠怍了。

他看上去本是这样的恳悫而涩讷。

渝之于私心里自然偏向如思,虽说渝之对王家的冷蔑也来源于此。之后再与老先生的答询,他依礼敷衍过去。横竖料其在这种场面上也得藏着掖着,总不至于明白问他道格小赤佬没捏阿索。虽然他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终究王老爷子也不曾问起。平心而论,他若与闻鸿的辞别实是轻巧了。

渝之零零总总挑了些顺遂吉祥来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左右不过谢了王家的锡予,虽不得已孤身赴宴,还望千万海涵。这番话便是落到有心的旁人耳中也难窥出个中蹊跷。他还打算编排些话来暗示自己身系不便、抱憾告辞。只是许久仍不闻堂上回复一词。四围的私语几乎要将他埋没。

他抬眼。一粉衣女童从旁偎在王老爷子的肩上。渝之见她附耳窸窣了几句,老爷子虽面露不豫,片刻后像是叹息,或是勉强表示应允。

渝之直觉与自己有关,然而这样的有关实在太泛泛。他又不知为何竟感到这定是和如思有脱不去的干系。

这样想来渝之反而愈发地挺直,断不能让人看轻分毫的。他很是尽力着。渝之未尝听他提及过家中亲眷,自己虽被迫商谈了不少,但也没有告之于如思。江南王家是一方的大族,太多内里如思洞悉不了,更不论渝之这一介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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