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帖(1/2)
戌时三刻,孝先终有辞别之态。他本不意挽留,面上却是一番难舍的憾意溢于言表,殷殷情切,捧下。恰此大门开阖,渝之只见来者的霎那,已勃然变色。
归人亦然。
他身上紧绷的倦意,见到渝之时,陡然如释重负。但毫无善意。渝之这才知他是自外归来,怔愣之下,忘了手里还有摞不明一字的文集。
渝之出离错愕,四目相对,更忘了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不明就里的旁衬。
如思没有忘。他把捡起来书递还给渝之。目光如刃,肆意逡巡,直至渝之的避无可避。再起身,如思尚知要与他装是陌路,径自往后离去了。徒留渝之无所适从。
却不得不继续引路。
他转身,殊不知身后的甄更已呆在原地。是为金屋藏娇。渝之暗觉可笑兼可气。如思天生的一副好皮囊,虽是各种意义上,而他相处久了竟也习惯了,何况他那破性子才更为扎眼。只是 如今在甄眼中所见的惊艳,竟有一种奇妙的似曾相识。渝之摩挲着实书籍背面留下的潮湿痕迹,一时竟不愿践诺,割舍给孝先。
待到回神后的孝先茫然,眼前哪里还有不见年轻人。二人于一路默默,各怀心思,自有一份担忧。其实孝先所窘于的失态却未被他上心。毕竟渝之更失常,也更难启齿自己的失常。
他再见到渝之时,释然不做假,欢喜也不到四分,于乍惊之下,怒意倒是来势凶猛,对视里半言不发。
此番情景下巧遇,心倒更沉了。那人言谈甚盎然,如思自然不可能错漏的,一旁连带着回话的是甄家的人。他本想着上前打个招呼便是了,毕竟对方没见过自己,顺便瞧瞧那人如何介绍他。不过几个念头却显得他孩子气褪不去般。
而他又该如何回复?
但就是遇上了,三人也照面了,不见得就于相顾无言里错身吧。他用力碾去书页上留下的泥痕,默默里,递还给怔愣的渝之。
便是见了,他也便这样离渝之走了。且当是素昧,一并连初识都不要了。
回来时四下都是静悄悄的,不远处的明月露了半个脸。向前一路找下来也没有碰到半个人影,如思生受着台阶上的潮气,想着往布鲁克林街的那头找找,但又没法走远。远远地似乎看见有巡夜的人,一手持着着手灯向周遭瞎扫,从巷子的那端晃荡经过。他又呆坐了不短的时间,才把最后一点耐性消磨耗尽。如思皱眉,攥了攥手心里黏腻的苔藓,是了,原是他扶着墙面得以借力从而支起身时无意蹭上的。
转而进了门,渝之走得轻快,所见的还是那几级再熟悉不过的台阶,这才犹豫着不知道说什么,如何说。渝之有种莫名的歉疚,仿佛原来错的是自己。如思自然是自愿出门去找他的,他反倒有了仿佛自己威逼利诱的心虚。
不过一场两厢情愿的误会罢,渝之想,对自己竟会饶恕得这样轻巧。对如思,更不可苛责。
对于如思所犯下的一切,他总能为其诸般开解。渝之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点,偏偏面上终年排演着人情世故,喜怒哀乐皆是用于迎合别人的。与如思认识这样久,他似乎对冤大头一角掌握得得心应手。又譬如那一位不久前来造访自己的甄庠,他并无彩排,却把人治得服帖。
在众人的眼中,他便是顺遂人愿的杨渝之。
是他太过于熟谙世故,在乎别人看法,还是把那个不可示人的自己继续隐瞒下去呢?那是他的秘密,并且,他自信至今无人再知。起初他很不赞同如思的恣意介入,如今再度看来,反而是绝好掩护:
云何众生相?
距离你最近的人看不见你,便有一天迎来公然对峙,也决计不会有人认出你是谁。
是谓诸众生心自证悟所不及者。
渝之踏上了仅剩的一级台阶,双手合握却复松开,进门,神色平淡以至空白。他的目光深深浅浅掠过周遭,却没细看,仿佛是为之若有所思,最后固定在一点的虚空里。
如思在那点的斜后方翻弄着什么纸制品,传来粗暴的呼啦呼啦声响,仿佛在独自泄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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