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语（2/2）

连自己老爹都被连累着挨骂，还有这桩并不称心的婚事，冯氏的脸阵红阵白，畏惧潘母平日里的威风，又想起刚刚才托她的福解决了大难题，生生咽下了这口气，不再吭声了。

“我把这串佛珠给她，自然有我的道理。”在王嬷嬷的劝解下潘母的气消了些，目光又落到了紫鹃身上，“你带紫鹃出去，我有话跟大太太说。”

“是。”王嬷嬷牵起紫鹃的手向外走去，又回过头来说，“大太太是好媳妇，就是不太会说话，老太太别放在心上。”

“就你话多！”有个贴心人儿，潘母很宽慰，挤出一个笑容说，“你放心，我不会再气了。出去把门锁上，不要让人进来。”

走到起居室，王嬷嬷把紫鹃的小手放到了手掌心里，轻轻抚了抚，叹了口气喃喃说：“可怜的孩子哟！”

“……”紫鹃以为她有话说，抬起头来却只见她神色如常，敢情连自己的马屁也拍，拍给身后的祖母看，真真是可笑。

出了门，王嬷嬷把大门关上，俯身说：“紫鹃小姐，你在院子里自己玩一会儿，老奴去叫人把午饭送来可好？”

紫鹃点了点头。

“乖！”王嬷嬷摸了摸紫鹃的头，转身走了。

也不知祖母和大娘说些什么，王嬷嬷刚走出院子紫鹃就趴在门上听，却什么也听不见，只好失望地坐了下来。

祖母把王嬷嬷赶走，害得自己也听不到了，可是真的想知道她们说些什么啊！

紫鹃坐在了门槛上，摘下那串佛珠，边数边喃喃念着。

她的声音很小，如果有人能凑近过来，又恰巧耳朵尖，也许能听清，她念的不是“南无阿弥陀佛”，不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也不是“唵嘛呢叭咪吽”，而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站起来还只能在桌子低下钻，连门闩都抬不起来，自己拧块毛巾都拧不干，一天要睡五六个时辰，一不小心被碰到就会摔倒，打人却一点儿都不疼……最麻烦的是时时刻刻被照顾得妥妥贴贴，不管走到哪里都有眼睛盯着，根本别想瞒过任何人。太多的事，得要等过几年才能做，且让那些人再多快活几年，紫鹃对自己说。

“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紫鹃抬起头，是美凤带着潘元来了。

美凤七岁了，个子比同龄的女孩高，集合了冯氏和潘母的优点，长得白净秀气，算是一个小家碧玉。

几年后她确实成了个小美人儿，上门提亲的人不断，是冯氏的骄傲。只可惜，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她比起紫鹃来差太多，两人站在一起好比绿叶衬红花，再怎么打扮也不管用。

美凤深恨被紫鹃抢了风头，可是不跟着紫鹃就没机会见着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公子，于是她在穿着打扮上用尽了心思。光是她一个人在头面上的开销就几乎占了潘家一年家用的三成，祖母和爹却一致认为只要能钓上金龟婿，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时的潘元和紫鹃一样才五岁，拖着两根黄鼻涕，远远地缀在后面。

紫鹃的目光落在美凤脖子上的金项圈上，他们说银色跟她的肤色更配，后来又说她年纪太小，怕弄丢了，所以只能用银项圈，其实谁不知道金子是银价的六倍。是啊，自己可真够傻的，她们生来就一个是平凡的小鸟，一个是金凤凰，难道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这是祖母的佛珠！”美凤尖声说，“你怎么能偷拿着玩？我要告诉祖母去！”

复仇单子上的人太多，她反倒排不号了。紫鹃无意与她继续上辈子无聊的小打小闹，垂眸道：“这是祖母给我的。”

美凤那两根细眉一挑，露出和冯氏一模一样尖刻的神情：“我不信！这东西值不少钱，怎么可能不给我和阿元，会给了你？”

“真是祖母给我的，不信等会儿你去问她……”紫鹃扭过头，愣住了。

那个人……他来了！

他穿着极不合身的黑色粗布衣，衣袖和裤脚高高卷起，肩膀和手肘上打着两个补丁，打着赤脚没穿鞋。他的脸色有些黄，空荡荡的衣服穿在身上更显得消瘦，象是一根竹竿。那双大眼睛还是光彩熠熠，桀骜不驯，双唇紧抿成一条线，明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却站出了青松翠柏不屈的气势。

承恩侯姜芸的幼子，他才是落下枝头的那只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