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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奸(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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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自从被扣为人质后,就被软禁在邯郸一处隐蔽的两进小院落里。虽然时刻处在监视下只能无所事事,倒也难得清闲。开始的两三天,他在心中从头到尾默颂了一遍《荀子》,发现忘记的程度足以让老先生吹胡子瞪眼。后来,他开始琢磨起各种不同字形字体的写法优劣。虽然郭开由于显而易见的原因并没有提供笔墨,但是靠着小时候的经验,他便折了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再后来,他想起今年曾答应和李由李瞻一同在除夕夜迎社火,然而他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也许要和往年一般食言了。最后,他干脆开始研究起院子里的梅树,为什么同样的品种,但左看右看就是没有兰池宫里梅花的感觉。

他想,我大概是开始想咸阳的那个人了。

十三年前,他随吕不韦至兰池宫赏梅,远远看见了那折梅轻嗅的少年。他在众人面前总像冰雪一般冷酷而完美,而他却有幸见识那冰封的心上唯一几道裂开的缺口,听见冰面下汹涌奔腾的波涛。

他见识过那几道裂口,在蕲年宫兵变的前夕,在他撤回逐客令接他回咸阳时,在韩非死去后他们共度的那个夏夜……

他强迫自己不能再接着想了。如果记忆是一个堆满各色物品的仓库,那仓库里有一个隔间,他现在万万不敢打开。那里的情景太美好,一定要在最艰难的时刻才能开启。

就这样过了旬日,在李斯开始思考如何制造一些事件让郭开现身时,郭开居然不请自来了。

“老夫最近听说廷尉好雅兴!”郭开挂着惯常的和善笑容向他打招呼,但今天他的笑容似乎格外明朗。

“托上卿的福,在下可难得有这么长的假期。”李斯半是嘲讽半是实话。他坐在案前,屋子中央的暖炉上煮着一壶茶。

“呵呵。”郭开走到暖炉另一侧坐下。“今天我们不喝茶,换上酒来!老夫该与足下庆贺一番。”说着身后的侍从果然开启一壶邯郸特产的丛台酒,屋内顿时酒香四溢。

“我不善饮酒,就以茶代酒吧。”

“原来廷尉还是信不过我。”郭开浅笑,举起酒杯一干而尽,亮了亮杯底。“无妨。廷尉小心些也是应该的。”

“上卿有何喜事?”

郭开捻了捻胡须,摇着脑袋得意地说道:“哼,老夫一直知道那个庞煖,这几个月来行踪诡秘,没安好心,果不其然,是在和旧部密谋举事废了老夫。可他没想到啊,”郭开又满上了一杯酒,“老夫的耳目早就在他们身边了。老夫略施小计,以赵王名义诳他回都城领中军与李牧两面夹击秦军。昨天,乱党已全数捕获。”郭开一干而尽,搓了搓手,满面红光。

李斯望着茶壶上盘旋升起的雾气,透着轻蔑淡淡笑道:“若是庞煖真领中军与李牧合为一处,倒是我秦国的一大隐患。看来,我真该恭贺上卿神机妙算,为秦王再除一大敌。”说着他提起茶壶倒了一杯,微微向郭开举杯意思了一下。

郭开似乎毫不在意,在酒兴下越谈越兴奋:“如今李牧的内应已除,是时候向他动手了。”说着他用手掌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敢问上卿如何谋划此事。”

“很简单。”郭开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会告诉赵王李牧已暗中投降秦国,意图谋反,让赵王下令召李牧回国都议事,趁机擒拿即可。”

李斯不禁觉得这话从已和秦国勾结的郭开嘴里说出来煞是讽刺,他略带不屑道:“可李牧一世忠良,又有多年抵御匈奴的煌煌军功。赵王能凭上卿的一面之词相信他谋反?”

“哈哈,”郭开仿佛觉得李斯的话很有趣,他竖起手指指了指李斯,“廷尉虽然很多地方比老夫聪明,但有一点却不如老夫,那就是和赵王这样的昏君打交道。也难怪,秦王是明主,廷尉也只跟随过秦王。世上可不是人人都像你我或是秦王这么明白事理的。”

李斯抿了口茶,琢磨着郭开的话也不无道理。可是另一个问题却升上他的心头,于是他开口问道:“那就算赵王相信,李牧难道不会对突然召回的命令起疑?毕竟赵王对战事的毫不关心在贵国已经妇孺皆知了。”

“哎呀廷尉啊廷尉,”这次郭开放下酒杯,直接拿起茶壶替李斯满上杯子:“看来你也不了解李牧。就算他抗命,那我们可以治他一个抗旨之罪。但老夫告诉你,他一定会来的。”郭开卖了个关子,欣赏了会儿李斯困惑的表情才接着道:“因为,这是挽救赵国的唯一机会。”

李斯望着眼前的茶叶在茶杯中回旋往复,慢慢沉于杯底,许久没有说话。

“当然,足下的担心也不无道理。”郭开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若是足下不在这里,老夫之计有七成把握。现在足下在这里,老夫之计至少有了九成把握。”

“此话怎讲?”

“听闻足下在书法上颇有造诣,不知足下对模仿他人笔迹有几分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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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开带领着一队侍卫,押送着人证物证在太监的指引下来到赵王宫后苑。远远便听到赵王迁和众女子□□的嬉笑□□声夹杂在一起。最近赵王迁发明了一种新游戏,让宫女嫔妃们在寒冬赤身裸体,披着兽皮戴着兽角,装作猎物躲藏在后苑树丛中,而赵王则扮作猎人,以包着香粉的纸箭射击“猎物”。被射中者则回到暖殿,满五人后赵王便与她们在暖殿交合。郭开恬不知耻地为赵王的新游戏取了个雅名:“新胡服骑射”。此时郭开通过太监的传报进入暖殿,赵王也丝毫不避讳,正在一身披豹皮的胡女身上上下其手。赵王依依不舍地挥手让胡女先退到一旁,胡女娇滴滴地埋怨了两句,退至屏风后。

“君上依旧是雄风抖擞啊,呵呵,老臣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郭开谄媚奉承道。

赵迁正在兴头,本不想见这个糟老头子,于是颇不耐烦地说道:“上卿有什么事就直说、快说,寡人正在兴头上呢。”他瞥了眼屏风后的美女:“寡人还得继续练习骑术,哈哈,媚儿说是不是?”屏后应声传出一阵娇笑。

郭开陪笑道:“老臣一定快说,快说。先说坏消息。”郭开停顿了一下,“大将军李牧串通秦国,意欲献地降秦!”

“什么!”赵迁气得拍了桌子,一桌子的瓶啊杯啊东倒西歪,砸碎在地。“这个李牧,不论是先王还是寡人,平日里也没亏待他吧!”

“君上息怒……息怒啊!”郭开忙跪下:“老臣得知这个消息,也是万分震惊和悲痛啊!”

“咦?不对。”赵迁突然转念一想,摸着下巴道:“李牧在先王时镇守匈奴屡建功勋,秦国大军进攻宜安、番吾时也未曾投降,反而大败秦军名将啊!怎么现在突然就投了秦国?你不是说现在战事并不吃紧吗?这人变得……也太快了……”

“哎呀,君上真是明察秋毫。”郭开顺着赵迁的疑惑说下去,“要不是人证物证俱在,老臣也难以相信。不过老臣又一想啊,李牧十多年前出使秦国,秦王对他也是另眼相看哪①!狡兔三窟,不是不可能的事。”郭开见赵王有些动容,嘴角露出个不易察觉的笑,接着编排:“老臣还听说,上次君上封了他武安君,他嫌封赏太小,秦王可是许诺投降后将赵国悉数给了他呢!”郭开假装悲痛地摇了摇头:“可见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李牧也未能把持住啊……”

郭开端详赵王脸色渐趋愤怒,见时机成熟,便火上浇油道:“不过好消息是,老臣已掌握了重要证据,且有了降服李牧之法。来人!”他向堂下喝道:“带人证物证!”

郭开手下的侍卫片刻后拖上来一个五花大绑的下人,那人跪在阶下,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这是何人?”赵迁问郭开道。

“这是李牧幕府亲信,李牧命他向秦军递投降书!”

“可是这样?”赵迁摆出一副威严模样,厉声呵斥阶下囚犯。

“小……小人……也不知递的是投降信啊!李将军只是叫小人子时去信都东城外树林接头,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啊!”说完他伏地大哭。

侍卫早已将一卷竹简双手呈奉于赵王。

“牧受赵氏厚恩,本不当怀二心。然以今日事势论之:用赵国五郡之卒,当秦军百万之师,众寡不敌,海内所共见也。赵迁小子,荒□□政,自负其能,辄欲以卵敌石;兼之郭开擅作威福,无罪受刑,有功不赏。”赵迁读到此处,气得鼻孔一翕一张:“伏闻秦王诚心待物,虚怀纳士,牧愿率众归降,以图建功雪耻。泣血拜白,万勿见疑。”

赵迁气得浑身发抖,连接竹简的线全被扯断,竹片散落了一地。

“上卿郭开听令!”

“老臣在!”

“即日派人至井陉捉拿李牧!不得延误!”赵迁见郭开竟有迟疑之色,恼火道:“怎么了?上卿难道还怕了他?”

“不不不!”郭开忙摆手否认:“老臣是为君上着想啊!君上您想,李牧在军中多年,威信甚高,边军更是只知李牧,不知赵王。”郭开满意地发现赵迁听到此话,脸色更是涨红得猪肝一般,他接着道:“若现在公然抓捕,恐怕小则军心动荡,大则引发兵变,到时候秦人便会乘虚而入,对君上大大不利。”

“嗯……”赵迁被郭开的一片忠心感动了,点点头恳切地询问:“还是上卿深谋远虑。那上卿有何妙计?”

“君上当修书一封,召李牧入国都商议对秦战略,到时候秘密抓捕即可。”

“好,此计可行。那就全权交于上卿处理了。”赵迁终于松了口气,急不可耐地在郭开还未领命完毕时就转入屏风后,与胡女媚儿推推搡搡,胡天胡地去了。

宫门外,郭开看着拿了一袋金子的下人消失在巷尾,向身边的黑衣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低声道:“主人放心。这个人自然会解决干净。”说罢风一般悄无声息地往巷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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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牧在军帐内听着副将司马尚汇报后方粮草筹备情况,他踱来踱去,脸色很是严肃。他已经不年轻了,他的脸庞褪去了俊朗飘逸,增添了风霜磨砺后的坚毅。他的剑眉褪去了意气飞扬,增添了比一身铠甲还要沉重的忧郁。

“鉅鹿郡已筹粮一千石,月后运至。云中郡筹粮两千石,两月后运至。代郡筹粮一千石,月后运至。春平君从封邑筹粮三百石,尚无确切运送日期……邯郸方面说,还望大将军妥善筹措……”

“可以了。”李牧打断了他:“杯水车薪……杯水车薪!”李牧沉痛地拍击着桌案:“国之将亡,而赵国君臣竟如此漠不关心!”在阴山荒芜之地坚守十数年都不曾喊过苦的一代名将此时眼中也现出了不甘的泪光。

“大将军!”司马尚心痛地望着他,恨自己跟随将军多年,此时却不能替他减轻一丝忧愁,他只能再次拱手发誓:“不论邯郸是什么态度,我们边军飞骑誓死追随大将军!”

李牧慨叹一声,无奈地摆摆手,正当他要劝说司马尚时,帐前的亲卫兵突然来报:邯郸有加急王书送到!

李牧与司马尚对视了一眼,实在不知这是福是祸。

手持旌节的王使已踏入军帐,李牧与司马尚行军礼接旨。

“赵王令:传武安君即刻回国商议军事,共抗强秦。诸郡县须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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