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公(1/2)
巍峨的太行山苍劲雄壮,如一条巨龙横卧于秦赵之间。太行自古如天堑。不畏艰险的祖先们通过世世代代的努力,在不能修渠的山坳修了渠,在不能平路的悬崖凿了路,用热血和生命硬是在天堑上劈开了八道通途,名曰“太行八陉”。八陉雄奇险要,自古为易守难攻之地。王翦与李牧大军相持的战场便位于八陉中的井陉。
没有人记住开凿八陉的人的名字。到战国时,有位名叫列御寇的游学高士感慨于这由最平凡的人们创造的最不平凡的奇迹,于是撰文纪念,使这些无名英雄流芳百世,并给了他们一个惊天地泣鬼□□字——“愚公”。
正如这支在崇山峻岭间蜿蜒如长蛇的运粮队伍。没有人会记住他们的名字。如果秦川腹地是心脏,前线大军是准备挥舞向赵国的拳头,他们便用千万个血肉之躯,形成了一条勃勃跳动的动脉,将生命的血液从心脏源源不断输送至蓄势待发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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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用冷水擦了把脸,水珠顺着他灰白的须发淌下来,在将入冬的寒冷空气中结成了冰晶。他多年来一直坚持无论什么时节都用冷水洗漱,正如几十年来坚持在日头出来前便起身晨练。他步履稳健地走出中军帐,儿子王贲已等在帐外。上了年纪的大将军深吸了一口冷飕飕的空气,顿感神思清明,与李牧相持的战局情势也在脑中清晰起来。
秦军五大阵营,分别屯扎于井陉口之外两条河流的中间地带,互为犄角策应之势,并严防赵军掐断水道。赵军四大阵营,三营分别驻扎于关口左、中、右三个方向,紧紧扼住井陉的咽喉。李牧自率精锐骑兵镇守关后,确保粮道无失。
在一年的相持期内,双方已经历多次交手。秦军用兵车方阵攻,赵军就以蒺藜陷阱守;秦军用登城云车攻,赵军就以滚木礌石守;秦军用火箭强弩攻,赵军就以水袋石板守。双方攻守战术皆堪称完美,竟陷入了谁也不见上风的拉锯战。
王翦下令,大军暂不发动全面攻击,只以小股奇兵骚扰赵军。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战事发展到这个阶段,战术战法已退居次要地位,比拼的更是综合国力和将士们的意志。
可如此相持下去,秦军纵然能拖垮赵军,自身的粮草损耗必然也使秦国未来三年之内无法再次发动灭国大战。关中百姓若错过春耕,明年也必定不好挨。
王翦如此思索着,不知觉已与儿子行至辕门处。门外有一队送粮的脚夫正与军士卸下板车上一麻袋一麻袋的粮草。秦法严明,粮草供给绝不允许有丝毫差错或延误,这也是秦军不可战胜的优势之一。运粮的老秦人中十有七八已经须发皆白,长途跋涉使他们破旧的单衣已被尘土染得辨不清颜色。他们脚下只蹬着草鞋,却要在这天寒地冻的太行山中奔走,每个人的手脚都生了冻疮,然而脸上却个个是倔强不屈的神色。
“老哥哥,”王翦见此情此景,按耐不住地上前握住一位运粮老汉的手,语气诚挚地说:“将士们能在这前线坚守,靠的全是你们运来的粮食啊。我秦军能灭赵,你们,才是最大的功臣!”
老汉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朴实憨厚的笑容:“大将军说得哪里话,什么功臣不功臣。赳赳老秦,共赴国难!”
老汉最后那一声沙哑却雄壮的大喝,如星火燎原般点燃了搬运粮食的队伍。一时间,“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的呼声在苍天下回响。
“老哥哥,”王翦继续关切地问道,“家里人还好吗?”
“我的两个儿子,正在将军军中,大儿子已经凭军功升了百夫长。小儿子在家随我那口子种田。我那口子已经替他看好了个媳妇……”老汉说到此处,神色中也透出一丝留恋和无奈,“本想着,今年过年就把喜酒给办了……”
王翦听到此处不禁有些哽咽,心中也暗自咒骂这该死的僵持局面。他握紧了老汉满是老茧和冻疮的手,一字一句郑重地说:“老哥哥,我王翦向你保证,不出三个月,您就能回家吃上儿子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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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中军帐,王贲按捺不住兴奋地问父亲:“父亲刚才说不出三月,便可使运粮百姓们回家,应是已有了破敌妙计?”
王翦低头擦拭着随身短剑,他的回答像冷水一般泼向王贲:“没有。父亲准备上书秦王,若是三月后战局不能取得突破,我军当先行撤退,保存实力,再作打算。”
“可是父亲!”王贲毕竟年轻气盛,这几个月的小股骚扰战术已经磨尽了他的耐心,“为何不痛痛快快地和赵军拼个死活!就这么撤退,儿子不甘心!”他很少对父亲如此直言顶撞,这几个月来的愤懑都自胸腔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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